谢白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摇头,“我没有名字,我是一团怨念,真正的谢青翎死时,因她担忧你而产生的强大执念将我唤醒,让我阴差阳错间附身到了这具躯体。”
某种意义上来说,如今的谢青翎,是原本谢青翎的执念与云阳谢氏无尽怨念纠缠而形成的特殊产物,甚至,原原本本继承了谢青翎执念中对胞姐的孺慕依恋。
“那我叫你,小翎吧。”和阿翎换了一种称呼,一种称呼。
谢白玉没有如谢青翎想象中露出厌恶的表情,反而仍温和地摸上少女的头,“小翎,好好的活下去,你的身上将不再有诅咒,从此云阳谢氏诅咒终结于我此身,你要好好的,带着我和阿翎的那份希望,一起活下去。”
谢青翎没来得及高兴谢白玉对她的态度,就从这段话听出言外之意,她猛地抬头,“姐姐,那你呢?!”
谢白玉微微露笑,浑身浮现莹莹白光,自发丝,开始碎成模糊的光影。
“我这种人,自然是该下地狱去。”
如恶魂所说,谢白玉将她的灵魂所有全都献祭,如今神瞳归位,恶魂已消,她自然也即将紧随其后消亡天地。
旁侧的戮在看见谢白玉逐渐消散的身躯时,非人的红瞳猛地一缩,似乎明白等待谢白玉的将是什么,他半个脑袋还吊在半空,他这次没像最开始激烈地反抗,而是爬着,一根指头一根指头抠着地,爬到谢折衣面前。
“救,救,救她……”他喉咙艰难挤出字,祈求道。
谢折衣垂眸,“救不了。”
神瞳归位,若想救谢白玉,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眼睛重新挖出来给她续命。
但,他疯了才这么做。
谢白玉无论目的为何,杀人如麻是事实。
如今,也算是求仁得仁。
谢白玉想来也是这么想的,她对自己接下来的结局颇为冷静,“戮。”
她平静地唤住见软的不成,又想要拼命的罗刹。
戮果不其然在她出声的下一秒,什么也顾不得,连忙转身,想要爬过去。
但他伤重的很,爬也爬的慢,还是谢白玉主动走了过来,自上而下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少年,一瞬间,仿若回到最开始相遇的那个昏暗地牢。
谢白玉蹲下身,为他擦了擦脸上的血污,她手指拂过少年脸上巨大的窟窿,顿了顿,“戮,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我,注定是要下地狱的。想来今日,便是我等的那日。不要再为我做什么了,从今日起,你自由了。”
戮疯狂摇头,“呜,嗬,不,嗬。”
野兽一样含糊不清的呜咽。
谢白玉微微露笑,“好好活下去,地狱太冷,我一个人去就够了。”
最后,她转向谢折衣,神色些许复杂,“小玹。”
她还是叫她小玹。
谢折衣于是也应道,“白玉姐。”
谢白玉声音近乎叹息,“对不起。”
白光愈盛,最后一句轻叹落下,化作细碎光点。
“嗬呜!!!”戮疯狂地扒拉着散去的光点,但什么也抓不住。
“不!姐姐!”谢青翎终于没忍住失声大哭。
她毕竟是小姑娘的样子,哭的实在可怜,有人看不下去,想上前安慰一下,却在下一秒睁大眼。
却见谢青翎周身忽然全身冒出青色的光韵,也如谢白玉那般身影逐渐模糊消散,化作一粒粒青色光点,朝那白光融去,二者触碰刹那,青白交映,混沌旋转,最终在众人惊疑不定的视线中,化作一株相依相偎的双生花。
一株二艳,一青一白,并蒂双生。
无名风起,青白花瓣随风摇曳,再不可能分离。
“这,这,她这是……”
谢折衣也没想到谢青翎居然会这么做,他抿唇,“并蒂双生,灵魂所有献祭,再加以双生子之间的羁绊,只为了留住一丝残魂,等待千年万年亿年一丝渺茫的可能。”
他上前几步,金红色神力落向那株双生花上,一丝隐晦的黑雾彻底散去。
其余人不解谢折衣在干什么。
戮也生怕谢折衣想毁了这花,急眼地欲上前抢过来,谢折衣收回动作,把那花丢给戮,道,“谢白玉身上的诅咒已消,若来日她真能再次重临世间,也如她所愿,再无诅咒。”
戮小心翼翼把双生花护在怀里,消失在众人眼前。
至此,云阳谢氏诅咒,才算是彻彻底底终结于此。
大殿一时寂静,皆没料到最后居然是这般收场。
眼下谢白玉已死,谢青翎为强留一丝残魂也跟着化作一朵花,如今这座大殿就剩凤朝辞这些人和谢折衣。
谢折衣一人站在殿中央,其余人离他离得远远的,泾渭分明,戒备警惕,生怕他忽然看他们不顺眼,也想随便杀几个人助助兴。
“谢……”凤朝辞看着谢折衣一个人站在那里被所有人忌惮,总觉心头一堵,没忍住第一个想开口,谁知才上前一步就被他爹拖下去施了禁言咒。
“唔唔。”凤朝辞睁大双眼瞪向他爹。
凤家主挪开目光,眼下谢折衣秉性还没摸透,他们在场这些人还不够在那些红线下走过一回合,就算要当出头鸟,也轮不着自家这个小祖宗。
最后还是宋山主打破了僵局。
“多谢前辈搭救,敢问阁下还有何事交代?”他恭恭敬敬朝前行了一礼,只是神情格外的复杂,尤其是面对谢折衣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还记得前不久他是如何嫌弃,现如今再忆及之前的事,这声前辈那是说的五味杂陈。
谢折衣也被宋山主这声前辈叫的一愣,之前装谢玹装的太顺手,当个仙门二世祖当的不亦乐乎,如今再度以谢折衣的身份重现众人面前,才发觉那种疏离警惕戒备,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般相处。
虽心中思绪辗转,面上却毫无表情,淡淡道,“我爹,”
下意识说了个我爹,转瞬又反应过来那是谢玹的爹,和他谢折衣没关系,旋即改口道,“谢从安在地牢。”
“谢山主在地牢?!”
其余人没想到消失已久的谢从安居然真的在云阳城,且居然就在这座神阙底下。
宋听雪自然听见谢折衣方才嘴瓢的我爹,神色更是复杂,他当下派人去地牢找人,却见谢折衣身形微动,似乎要离开,下意识问道,“你不见一见他吗?”
谢折衣没回头,“不了。”
这个答案显然不是宋听雪想听的,他皱眉,又问,“那观鹤呢?”
听见熟悉的名字,谢折衣身子反射性紧绷,但他控制的很好,极力用平静的语气回道,“逢场作戏而已,见他做什么。”
好一派渣的坦坦荡荡的言论。
宋听雪几乎要被他气笑了,若不是顾忌谢折衣如今的修为,他真得冲上去好好问问,什么叫逢场作戏,所以,他那个徒儿铁树开花唯一一次动心,居然就被骗了个干净?
虽然宋听雪一向嫌弃谢玹,但在这些日子不断的挑战下,几乎都快自己麻木自己,其实也不是不行,结果才刚刚劝自己想开点,却告诉他,这都是假的,他那傻徒弟被骗了个底朝天。
谢折衣显然不知宋听雪所想,他不欲再留在这里,发生的事太快太多,暂时性不能理清,但有一件事他很明确,他得赶紧去中州找闻清瑕。
身形微动,刚想离开,背后一道声音传来,霎时整个人僵住。
“谢折衣。”
声音冰冷若玉石,胆大包天唤了大魔头的全名。
第78章
“所以, 你爱他对吗?神。”
天道冰冷无机质的话落下,楼观鹤第一时间没有回答,安静下来, 唯余轻微的呼吸。
花瓣簌簌而落, 楼观鹤伸手接住一片, 冰蓝的眸轻垂,乌黑睫羽掩下, 定定看着手中那片落花, 神色不分明。
“爱?”少年声音冰冷,“我不知道。”
“但他不能死。”
天道不说话了,它无声注视着冰冷无情的神, 对爱一无所知,却又似乎早已告诉了它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