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子觉得很无奈,毕竟黎峻刚的父母做尽了离谱的事,可他们却要求一个刚降生人世的小孩按照最刻板,最规律的模板去生长。
“所谓爱情,实在太荒唐了。”慕清子还是觉得情爱不过是谎言。
“你有喜欢过谁吗?”陶方奕问他,“哪怕一瞬间的心动。”
慕清子摇头,他看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无论男女。
陶方奕点点头,随后他又问:“那你觉得爱情是什么?”陶方奕最近一直在纠结这个。
“是一个借口。”慕清子说。
“借口?”
“对,借情爱之名,行荒唐之事。”慕清子虽然没有爱上过谁,但他见过无数的痴男怨女,见过无数的放不下,“情本就是劫。”
亡听了这话有些不满:“你压根不相信爱情?”
“我确实不相信爱情,或者说我根本不相信人。”慕清子说,“两个人相处,有喜必有忧,有欢愉就必定有怨念。”
“你想和一个人好,你就只看得见喜悦欢愉。有了矛盾,看见的就只有怨。怨不会凭空消失,它永远都不会消失。”
“人要学会的从来都不是享受欢愉,而是控制怨。”慕清子不是没有下过山的道士,相反,他经常在各处跑动,“欢愉再强烈也无法稳固关系,只有小心地藏好那份怨才行。”
“这就是人,人与人的相处万变不离其宗。”慕清子说,“情爱是欢愉,可欢愉消失之后呢?”
“所谓爱情,无非是场巨大的骗局,用无数的欢愉包裹,诱骗人下坠,这东西没有实体,摸不着,看不见,所以总有人觉得它是什么神圣的,不得了的东西,有了它这辈子就值了。”
“但人这辈子多长啊?”慕清子说到这儿,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层层彩云包裹之下的依旧是无聊的现实,放任自己坠入其中的后果就是摔得粉碎。”
“陶方奕,你在第十九层,你现在的工作就是盯着那群犯了事的妖魔,你看过他们的罪案,因情犯戒的不少吧?”慕清子问陶方奕。
陶方奕点头。
“情劫,情劫,之所以说是劫,就因为深陷其中就会万劫不复。”慕清子看了一眼亡,又伸手拍了拍陶方奕的后背,“你可要注意,不要步了那些人的后尘。”
陶方奕想了想,却觉得哪里不太对:“沉迷于情是一种执念。”
慕清子嗯了一声。
亡彻底蔫了。
陶方奕又问:“沉迷于‘无情’是不是也是一种执念?”
慕清子愣住,而亡重新抬起头。
陶方奕继续说:“执着于情,眼中只有个情字。执着于无情,眼中其实依旧只有情字,不是吗?”人的注意力压根没有从情上挪开。
“将其视为奇珍异宝或将其视为洪水猛兽,两者似乎没有区别。”陶方奕觉得这也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执着,“情爱没什么特殊的,来也来得,去也去得。何必来时百般防范,去时万般挽留?”
慕清子:……
“说起来,你之前不是提过黎峻刚的妈妈离婚之后不再相信所谓的爱情了吗?她将“爱情”这东西视为一场盛大的骗局,可她也没有因此变得平和。”陶方奕是想收集多方的看法,但这不代表陶方奕没有自己的立场。
既然天生万物都有情,那这怎么可能是个纯粹的坏东西?
它只是很平常,没那么特殊。
慕清子也没有硬跟陶方奕犟,他自己琢磨了一会儿,随后点点头:“也许吧。”他没有对谁产生过情欲,在来到黎峻刚家之前,他也没深度思考过这一类问题。
毕竟这东西与他无关,他既然没有,当然也不会过分地深想。
只是现在他被迫要去了解这些,因为他要解除一个孩子投射在他身上的不正常的依恋。他下意识地全盘否定了这个他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怎么让黎峻刚这孩子知道我和他上辈子就是正常的师徒关系?”慕清子有些头疼。
陶方奕觉得这个问题太敏感了,他看了看亡的方向,又说:“这个孩子活得并不轻松,他把你当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亡是不是也下意识地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爱情……很特殊,它不需要血脉相连,这孩子可能把这当成了一种逃离家庭的方法。”陶方奕说到这儿,又想起了自己和亡。
亡想通过爱情脱离家庭吗?
呃,好像不想,因为他们家的联系本来就不怎么亲密。
说不亲密有点不太准确,大概是种族习性的原因,闻人怀疏和王强做不到人类父母那样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的小孩。
闻人傅也不怎么想念他爸妈。
但他们的感情应该还挺不错的。
这种本来就管得不严的家庭没什么逃离的必要。
“如果他梦里的你是个满脸皱纹的驼背老头,小孩可能就没那么多想法了。”陶方奕不觉得那个小孩有所谓的“爱情”,没有真正独立的人是没法谈爱情的。这只是一个精神压力太大的孩子对一个很可靠的长辈产生了过头的依恋情绪。
陶方奕认真思索:“如果能解决一下他爸妈的问题,也许他就能好很多了。”归根结底还是两个大人没有给够安全感。
慕清子看起来更崩溃了。
“解决……是指杀了吗?”亡问。
“是让他们变得更好。”陶方奕说。
“但是他们都三十多了,他们的人生有无数机会可以变得更好,他们都没有去改变……”亡停顿了片刻,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很难帮忙做到的啦。”
“那孩子的外公外婆或者爷爷奶奶呢?”陶方奕又问慕清子。
“爷爷奶奶我不太了解,他的外公外婆还行。”慕清子说。
陶方奕:“实在不行我们就把他和他的父母隔开吧。”
“啊?”慕清子不解,“怎么隔开?”
“给他们找点事做。”陶方奕说,“让他们一年只能回家一两趟。”
“你是说送他们出去工作?可家里就开着早餐店呢。”
“想办法给早餐店搞黄了。”陶方奕压低声音。
慕清子觉得这样不太好,他是个正派的道士,不能这么针对一个凡人。
他们正聊着,外头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陶方奕不说话了。
他很快判断出脚步声是属于黎峻刚的,陶方奕跳入纸袋。
陶方奕进这个家门之后就开始了东躲西藏的日子。
因为黎峻刚的妈妈时不时会来房间里转悠一圈,黎峻刚有写日记的习惯,他有个密码本,但他不知道他的妈妈能打开他的密码本。
他在本子里记录了自己在精品店抽中了一个漂亮的娃娃。
当时黎峻刚的妈妈眉头一皱,随后便开始在家里搜寻陶方奕的身影。
陶方奕一个恐怖娃娃,居然被迫和人类玩起了“被找到就会被销毁”的恐怖躲猫猫游戏。
好在陶方奕能彻底屏蔽自己的身形,至今没有被对方寻到踪迹。
而黎峻刚回家的第一时间就跑到纸袋这儿检查陶方奕在不在,在看到陶方奕之后他忍不住松了一口气,随后他把陶方奕抱住来,开始用超轻黏土给陶方奕制作食物。
在吃饭之前,这孩子先用发网把陶方奕一片一片的头发给弄上去了。
“这孩子真精致啊。”亡感叹。
“其实他这性格也挺好的。”慕清子说,“你看,他的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的,收拾得干干净净,他还很在意自己的个人卫生。”
说着,慕清子看了一眼亡。
“别看我,我把我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比这个小崽子厉害多了。”亡是个战斗天分高,且生活有规划的优雅大妖。
他何止会打扮自己,他简直太了解自己了,他知道自己身上的哪一点是吸引人的,就连笑容都会刻意排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