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宁找了一会儿,才在较高处找到一处比较适合签名的空白——也许就是因为位置比较高,这一块才被留了下来。
等郁宁开始签名,他才意识到并非如此=_=。
原来是KT板受潮之后,面层与芯材分离,在那里形成了一个鼓起的气泡。个子矮些的还容易发觉,反而是像郁宁这样的视角,被现场雪亮灯光一打,写之前都没能发现。
等发现了也为时已晚,“攸宁”二字已经写完四分之三,只剩宝盖头下孤零零的一个“丁”,不像撇捺那样好腾挪,郁宁只得硬着头皮直愣愣写下去,鼓起的气泡带得马克笔一滑,顿时留下长长一道痕迹。
……挺丑的。
之后主办方肯定会拍摄和公布他们的签名,甚至听说有粉丝会买通工作人员,在活动结束后偷偷裁下有自己爱播签名的板子收藏……
这么丑的签名,不会又让黑粉有机会开贴、阴阳怪气他的“好学生”人设吧?
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郁宁很多时候也颇有“xx不怕开水烫”的乐观主义,对黑粉的言论,他倒不会真的那么往心里去。
他回身将笔递给徐星沅。
而后就看到,徐星沅就着那个写丑了的“宁”字最末,添上几笔,化作一只向下延伸的手臂。
手臂下方是缕缕环绕的水纹,徐星沅的名字从中浮出,如同刚刚被“攸宁”打捞拯救而起。
*
【到底离婚没有,我真的对这个事儿很费解啊!(邢捕头语气】
【明明走红毯的时候恨不得隔八丈远,我都以为真BE了,结果签名时候又开始发糖了??】
【我就这么被游园会玩弄。[躺平.jpg]】
【说明少爷是真体面人,为了替攸宁的丑字挽尊才做的,攸宁就……呵呵!】
【徐少爷的梦女粉啥时候又卷土重来了?】
【因为攸宁的黑料吧,我听说老婆粉内部正抱团洗脑,说他俩闹别扭吵架,时间就是攸宁自曝自己是容莳宁之后。徐星沅中午好好的,是还没查到容莳宁的“光辉历史”,等下午知道之后,徐二公子膈应容莳宁曾经爬过老男人的床,自然也就不再稀罕他了。】
【……啊?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个角度,我居然觉得逻辑有点通顺……?】
【本来逻辑就是通的,所以你没看徐少爷老婆粉又支棱起来了吗?只不过刚刚红毯签名的发糖就解释不通了,再次打脸,他们才会在这帖子破防。】
【其实我觉得,归根结底还是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不说清楚,很多游园批心里也有芥蒂。】
【真相了。】
【所以容莳宁当年到底有没有勾引巩咏德,我真的太好奇了,谁能像徐星沅宠攸宁一样,也宠宠我告诉我啊!!】
……
论坛上的讨论,郁宁还暂不知情,因为这一天他们的行程排得很满,走完红毯、只在车上匆匆扒了口饭,便要赶下一个场子——
主办方搭设的“签售会”现场。
主播们没出专辑、也没有电影票,所谓的“签售会”,就是主办方对外售卖一定数量的“握手券”,粉丝们购买握手券后,可以排队轮流和主播隔着一张桌子握手、交谈,还可以让主播在自己带来的物品上签名。
这场活动也没精致到哪里去:每位主播被发了一张桌子、一面易拉宝,粉丝们检券入场,自发在想要签名的主播桌前排队,队伍越长说明人气越高涨。
徐星沅冷起一张脸,却还硬是把自己的桌子挤到了郁宁旁边。
——结果排他的粉丝数量实在太多,工作人员不得不宣布压缩他的互动时间,每个人必须限制在一分钟之内,搞得他签名活像在打仗、连转头往他这边开小差的时间都腾不出来。
郁宁虽然偷笑,但他自己也签得手腕酸痛:他压根没想到,他的队伍长度竟不输徐星沅,是全场排队人数最可观的主播之一。
也许是这几天的热点效应,又或许是单纯跟徐星沅离得近,同时签两个更方便?=_=
“……您好,欢迎,请问要签哪里?”
机械重复太多次,郁宁几乎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前面的人一离开,后面的人刚刚就坐,他便习惯性地问了出来。
“好久不见。”面前的人摘下帽子,朝他一笑,“认不出我是谁了?”
“……不应该啊。”
见郁宁看着他不答也不动,那人也不急,只将手指悠闲地摩挲起下颚胡渣,“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会对我刻骨铭心的。”
第58章
郁宁的确还忘不了这张脸。
从他开始学习中国舞, 这个人就是他的偶像,对方舞艺精湛、幽默有善心,经常做公益, 与爱妻的浪漫事迹也被营销号传了又传。
他在郁宁心里, 是业界前辈的完美模版, 甚至在大一那年, 郁宁决定参加《蒙面舞王》, 最初的动力, 也是听闻这个人即将在节目中出任评委。
参赛的前半程,一切也美好顺利得像做梦一样:观众喜欢、评委赏识,他最崇拜的大前辈,也次次在现场不吝溢美之词, 赛后还要给他单独指点辅导,郁宁有些迷茫又不好意思,问:
“老师, 这样会不会对其他选手不公平?”
对方第一次朝他微微皱眉,语气却依然温和:“你年纪最小,我多照顾一些, 谁又能说什么?”
“我只遗憾还是遇见你太晚,如果能从你打基础的时候开始教, 你一定会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学生。”
他说这话时,一双眼盯着郁宁,目中亮光灼灼如火。
郁宁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感动, 却无端地生出一阵寒意。自那之后,他减少了和那个人的私下会面,偶尔独处,也总会借故叫其他选手同行。
他察觉那人看他的眼神变了。
……或许是失望吧。郁宁心怀愧疚, 依旧把那人当做自己最尊重的前辈,拼了命地练舞,只想不要辜负那句“最喜欢的学生”。
直到腰伤骤然爆发。
从医院返回宿舍,郁宁独自躺在床上。想到其他选手都在排练了,他的心情低落又绝望,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朦胧中醒来,发现那人竟就坐在床畔,低头一脸温柔地看向自己。郁宁心头一暖,正要欣喜地开口叫“老师”。
指尖一动才察觉,自己的手正被对方握在掌心。
那人一脸坦然,一遍遍摩挲他的指尖,缓慢而黏腻,如同无声的占有。
……
“巩咏德。”
郁宁指节抵在桌沿的阴影下,力道大得关节发白,却一丝声响也没有发出。他冷冷抬头,一双眼睛黑沉沉的,目光极冷,仿佛正在压制胸腔里翻涌的潮水,
“你怎么敢出现在这里?”
*
“怎么不叫我老师了?”巩咏德冲他微微一笑。
巩咏德今年四十出头,却仍保持着舞者的清矍身形,他做惯了导师,说话时习惯性地双手交叠在身前,是几年前郁宁见惯的儒雅温和姿态。
但为了混入这个活动,他没法穿西装,只能配合游乐园环境,穿了一套灰色的运动套装,因为排了很久的队,领口处沁出深色的汗渍。鸭舌帽戴得太久,摘下后还在额头上勒出一道细细的红痕——
似乎他的外壳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坚不可摧,正在烈日、拥挤和人群中龟裂出一丝狼狈。
见郁宁不语,巩咏德一手敲了敲自己放在一边的鸭舌帽檐,压低声音笑道:“我有什么不敢?即便那个蠢货要跟我鱼死网破,观众也依然站在我这边,我以后仍可以想怎样就怎样,而他只能滚回出租屋里当老鼠——”
“我该说你很聪明吗?如果你当年闹起来,下场可不会比蒋帆好多少。”
他注视郁宁的目光里蕴着迷恋,抬手还想抚一下他的侧脸:“但如果你求我,我或许会多怜惜你一点——”
郁宁沉默躲开了。
“这位……呃,粉丝,请不要对嘉宾做握手之外的动作!”身后的工作人员见状匆匆来拦,她一时没认出巩咏德,还对攸宁居然有中年男人粉丝而惊诧,“你的时间快到了,签完名请尽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