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囚笼(107)

2025-10-25 评论

  铁横秋爱看的话本很多,但每每只会为其中深情不悔却错失佳人的男配角扼腕。

  月薄之冷眼旁观久了,早就明白过来:原来他喜欢的是这种。

  可笑。

  除了这身白衣,我与这些温润公子,究竟有半分相似么?

  恐怕……

  铁横秋痴迷的——

  从来都不是真正的月薄之。

  雨后的凉风掠过包子摊,蒸腾的热气被吹散了几分。

  月薄之恍惚的神思被这凉意惊醒,他睫毛轻颤,总算想起自己此刻还披着汤雪的画皮。

  眼底翻涌的阴鸷之色瞬间被压下,他垂眸调整呼吸,再抬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春风化雨般的温柔:“嗯。”他单手托腮,目光专注地落在铁横秋身上,“反正,找些俩人能一起干的事情。”

  “俩人都能干的……”铁横秋本想说可以吃喝玩乐的,但又觉得这些事情和眼前这位出尘公子不搭。

  他思忖一会儿:“今儿天好,去放风筝吧。”

  城郊,草色新绿。

  汤雪攥着竹骨纸鸢驻足原野,徒劳地抻长麻线,盯着坠地的纸鸢发怔。

  他蹙眉盯着那团彩纸,难得露出几分困惑。

  铁横秋印象中的汤雪素来优雅从容,还是第一次看他这般无能为力的样子。

  铁横秋不禁失笑:“放风筝要跑起来,光杵着当桩子可不成。”

  汤雪侧目瞥他一眼:“跑?”

  这神态,仿佛在说“我这辈子没听过这个字”一般。

  铁横秋这时候真的觉得汤雪和月薄之有些像了:你们这些仙门贵族,是刚满月就会御剑对吗?

  若是月薄之站在跟前,铁横秋或许只会低眉顺眼地接过丝线,恭恭敬敬替那位仙君扬起纸鸢,就像所有弟子该做的那样。

  但眼前是汤雪。

  所以他大大方方地乐了:“哈哈哈哈……不然呢?你傻呀。”

  阳光洒满他的眼眸,那笑容灿烂得几乎有些刺眼。

  汤雪微微一怔——他从未见过铁横秋这样笑。

  “跑,不会吗?”铁横秋一把拽过他的手腕,“我教你呀,像这样——”

  话音未落,汤雪已被拽得快步跑起来,和身边的男人一起冲进漫天春风里。

  素来纹丝不乱的衣袍翻卷如白浪,名震九州的月尊恍惚间竟想起第一次推上飞剑的瞬间。

  那时候的他,心也是跳得这么快。

  “成了!”

  铁横秋的欢呼声惊醒了他。

  他抬头,看见风灌满纸鸢的翅膀,摇摇晃晃爬上了天。

  远处草浪翻涌,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一根颤动的丝线,连接着他和这尘世的所有牵绊。

  汤雪感受着铁横秋紧握自己的掌心,笑着看向铁横秋:“还真的是成了。”

  他的笑容过于灿烂,目光又是那么的清澈,实在太难得了。

  这次换铁横秋愣住了。

  他看见汤雪眼底映着整个晴空,而自己的倒影正浮在那片湛蓝里,清晰得不可思议。

  铁横秋心中一动,松开汤雪手腕,撇开目光,故意粗着声线揶揄:“原来你也有不会的呀。”

  汤雪便不再触碰铁横秋的手腕,转而扯住麻线,那纸鸢便在空中翻了个漂亮的跟头:“现在会了。”

  春风忽然变得很轻,掠过草尖,沙沙作响。

  天光斜沉,日头渐落。

  铁横秋踢了踢脚边的草梗,抬眼看向夕阳:“天色不早,该回去了。”

  汤雪没应声,只是手指一勾,那纸鸢便顺从地开始下坠。

  “慢着。”铁横秋突然阻止他,“别收了。”

  汤雪指尖微顿,抬眼看他。

  却见铁横秋双指并成刀,刷的一下,便把线给截断了。

  纸鸢猛地一颤,随即被晚风托起,高高地、远远地飘向天际,很快便成了残阳里一个摇晃的黑点。

  汤雪指尖一紧:“它飞走了。”

  “病人放风筝的话呢,是要断线的。这是风俗,好寓意,说是能去病气,除病根。”铁横秋笑道,“况且,总扯着,也挺累的。”

  汤雪望着天际,露出一点孩子似的茫然失措。

  暮色渐沉,夕阳一寸寸地往山脊后头坠。

  铁横秋带着汤雪顺着来时路往城里走。

  天色愈发昏暗,铁横秋不由加快步伐,却在某个瞬间骤然僵住——

  太静了。

  身后本该跟着的脚步声,不知何时已然消失。

  铁横秋猛地转身,背后空空荡荡,只有晚风卷着几片落叶打旋。

  汤雪,竟像被夜色吞噬了一般,无声无息地没了踪影。

  “汤雪!”铁横秋嗓子发紧,拔腿往回跑。

  在他快要急出一身汗的时候,忽听见汤雪声音幽幽响起:“小横秋,我没走远。”

  铁横秋猛地转身。

  只见汤雪静立在那里,空荡荡左袖被晚风灌得鼓胀,像一面残破的旗。

  而右臂,则死死把纸鸢搂在胸前,断线在指间绕了又绕。

  “对不住,惹你担心了。”汤雪笑了笑,眉眼弯成熟悉的弧度,“我还是舍不得它。”

  纸鸢翅膀还粘着泥点,显然这东西是刚从泥地里捡回来。但汤雪丝毫不嫌肮脏,把这纸鸢紧紧抱着怀里:“方才突然消失,是去捡这个了。”

  暮色沉沉,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只余唇角那抹浅淡的笑。

  铁横秋抿了抿唇,说:“你想捡就捡吧,别一声不吭的就去了,怪吓人的。”

  “自然。”汤雪跟在铁横秋身侧,“我动了动术法,就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看着眼前汤雪白衣沾泥、断了一臂,看着倒是狼狈憔悴。但仔细一想,终究也是一个元婴修士,捡个风筝的确就是动动念头的事情,的确不必太过紧张。

  汤雪和铁横秋默默走回城里。

  城门一落,却突然觉得不对。

  街上一片寂然,无光。

  汤雪把纸鸢妥帖收回芥子袋里,眼底映出一片漆黑的街巷:“我不熟悉人间,但城镇的夜晚,总是如此寂静吗?”

  “一般而言,是有宵禁的。”铁横秋的剑在鞘中微震,“但这般死寂,并不寻常。”

  太安静了。

  整座城仿佛被抽空了生机,只余他们二人的呼吸纠缠在浓稠的夜色里。

  落叶打着旋儿飘起。

  铁横秋和汤雪循着风吹来的方向,齐齐抬头。

  月光如水漫过鳞次栉比的屋脊,将一道熟悉的人影浸得发亮。

  柳六仍是不着寸缕,千机锦在他苍白的皮肉上缠缠绕绕。

  他屈起一条腿坐着,足尖垂在瓦当边缘晃荡:“铁横秋,认识你后方知什么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铁横秋头皮发麻。

  汤雪却隐隐似不悦,对铁横秋说:“这话听着奇怪。你们有什么过去吗?”

  铁横秋听出汤雪像是质疑,也有点儿无语了:这个柳六脑子有沟,说话这么暧昧。

  铁横秋只好解释:“我们的过去?你不知道吗,不就是他杀我未遂,我宰他不成。”

  柳六托着腮帮子听罢,咯咯笑起来:“我明明记得,你说过你喜欢我——”

  汤雪的目光倏地钉在铁横秋脸上。

  铁横秋只觉跳进黄河洗不清,咳了一声,抬剑尖指向屋檐:“今日非杀了你不可!”

  柳六呵呵一笑,手指微动。

  寂静的长街骤然活了。

  一扇扇门窗吱呀着大开,无数人影从黑暗中浮现。

  他们或立在门槛边,或倚在窗框旁,身体以诡异的角度歪斜,眼珠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街心。

  月光照在他们青白的脸上,却照不出半点活气。

  铁横秋眼瞳微缩:“你……你把满城百姓都……”

  “啧啧啧,没事儿,只是牵丝,还没炼偶。”柳六漫不经心地转着指尖的银线,歪头一笑,“还有救,真的。”

  这句话本该令人松一口气,却让铁横秋的后背爬上一阵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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