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知闻呵呵:“这有什么奇怪?你出去打听打听,谁不怕他,那才叫奇怪呢。”
铁横秋一脸恍惚:“我……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夜知闻挠了挠羽冠,朱羽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那个时候,我还在初霁城。”
铁横秋也想起来了,环视四周:“这儿是哪里?是初霁城?”
“哪儿能?月薄之怎么会把你放在别人的地盘上?”夜知闻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这儿是血诏城。”
铁横秋眼瞳紧缩:“血诏城,是血诏碑所在的血诏城!?”
血诏城,是历代魔尊所驻的城池。
修真界虽以强者为尊,但名门正道推举魁首,总还要讲究个师承辈分、德行资历;然而,在魔域,却连这一份礼仪都不讲。
想要在魔域称尊?
简单得很。
只须到血诏碑前亮剑。
铁横秋想通关窍,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月薄之,该不会……在血诏碑前亮剑称尊了吧?”
“不然,你哪儿有这好房子住呀?”夜知闻答道,“这儿是魔宫,不是客栈,可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
“这是魔宫?”铁横秋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鲛绡幔帐映着明珠柔光,“你不说,我还以为这儿是什么仙门洞府。看来血诏魔宫,倒不似话本里说的幽暗阴森。”
夜知闻扯了扯唇:“你到外头看看就知道话本有没有说错了。”
铁横秋喉头一哽:“只是,月薄之怎么会突然来到魔域?”
“你问我,我也是一头雾水。”夜知闻苦笑着揉了揉额角,“我那个时候正在初霁城,刚突破境界,修出了人身呢!彼时是百般不习惯,连路都走不好。倒是霁难逢待我十分友好,教我做人。”
铁横秋一听“霁难逢”三个字,便想到话本里对这个【】狗狂徒的描写:“他教你做人?你也敢学啊!”
铁横秋猛地瞪大眼睛,神情就像是听见自家幺儿跟山寨大当家拜了把子。
夜知闻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你别总带着正邪之见嘛。这些成名魔修哪个没有坏传言呢?可相处下来,我觉得他这人还挺不错的!”
铁横秋将信将疑,却也不纠结这个话题了,便道:“那后来呢?”
“却不想一日突然地动山摇。霁难逢神色一变,说有人动了血诏碑,他身为魔将,一定要去护碑。”夜知闻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等我们赶到时,就见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立在碑前。旁人或许认不出,可我是什么眼力?”
他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可是从小就能在云隐群山里找一颗松子的鸟眼啊!那人就是月薄之!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铁横秋蹙眉:“那你那个时候看到我了吗?”
“没有,他应该是把你藏起来了。”夜知闻道,“你当时伤得那么重,月薄之怎会让您暴露在群魔环伺之下?”
铁横秋颔首:“然后呢?”
“月薄之也认出我了,但他没说话,毕竟那个时候他也忙着面对众人的挑战呢。”夜知闻说着,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羽冠,“谁知道,月薄之居然那么厉害,把三大魔将都击败。按照惯例,他便成了魔尊。”
那般激战,夜知闻只是三言两语说完,铁横秋却觉得满心汹涌,实在难以想象那是何等凶险。
夜知闻继续道:“待尘埃落定后,我方才与月薄之相认。他让我以魔侍的身份留在魔宫,也好帮忙照料你。”
“照料我?”铁横秋微微一怔。
“是啊,说起来,这儿见过‘魔尊’真容的只有驻守魔宫的亲卫——不过那些亲卫人数不多,都是月薄之亲自挑的,还立了血誓,嘴巴严得很,所以魔域里几乎没人知道‘魔尊’其实就是月尊本人!”夜知闻歪着头,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至于你的存在,更是秘密中的秘密。我想,是为了你的安全吧。”
铁横秋望着殿顶流转的明珠光晕:“所以,这四年来,我就一直在这魔宫深处……”
“对,这儿是魔宫最隐秘处,谁也不能进来。”夜知闻顿了顿,“当然,除了我。”说着,还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铁横秋微微垂眸:“可是,他到底为何要做魔尊?”
“我也问过他了,他告诉我,他本也不想当什么魔尊,只是想找古玄莫罢了。”夜知闻答。
“只是想找古玄莫?”铁横秋一怔。
“好像是古玄莫老是躲着他,不好找。”夜知闻道,“但是血诏碑前亮剑,三大魔将都必须现身护碑。所以才把这老贼给逼出来了。”
铁横秋怔了怔,想起月薄之的确对古玄莫怀抱敌意,没想到却已经到了这样水火不容的地步。
铁横秋只问道:“他把古玄莫杀了?”
“那倒没有。”夜知闻说道,“古玄莫是天阶魇魔,寻常法子是杀不死的。”
“天阶魇魔杀不死?”铁横秋声音里带着几分探究,“此话怎讲?”
夜知闻拢了拢衣袖:“魇魔乃众生噩梦所化,无形无相。寻常刀剑劈砍,不过像是斩过雾气。”
铁横秋闻言一怔,蓦地想起与断葑交手时的情景,若有所思道:“照你这么说,断葑岂不是也死不了?”
“诛杀寻常魇魔倒也不难,就像杀蚯蚓似的,只要剁得够碎,再没有死不透的。但天阶魇魔不一样。”夜知闻竖起一根手指,在虚空中划了道凌厉的弧线,“他即便本体被剁碎,也能在某一天夜里某个人的噩梦里重获新生。”
铁横秋微微侧头:“那他现在……”
“他现在被挖了内丹,镇在血诏碑下。”夜知闻回答道。
铁横秋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依你所言,月薄之的确是魔尊了……”
“是的。”夜知闻道,“我还能骗你吗?”
铁横秋眉头紧锁,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我只是不懂,他为什么会突然堕魔……”
“我也搞不懂!”夜知闻拨了拨头上的翎羽,“不过,我是看出来了,不过你别说,他这魔尊当得那叫一个得心应手,活脱脱就是块当魔尊的料!之前在人间两百年,真是耽误他的资质了。”
铁横秋:……你这是夸人还是损人啊。
“他做什么都能做得极好,却不代表这就是他想要的。”铁横秋眉头蹙起,“我记得,那个时候大师兄跟我说过,月尊入魔一事是遭人陷害。他明月一般的人,却遭算计堕魔,心中肯定很愤懑至极。偏生他又是极骄傲的一个人,这般痛苦,之能藏在心里,难以与人诉说。”
夜知闻:……神经,你还心疼上杀人不眨眼的魔尊了?
真的是,别人畏惧他杀人不眨眼。
只有你心疼他不眨眼会眼干眼涩眼疲劳。
看来相思等同脑疾,幸好我是单身鸟,吱吱。
第122章 月薄之归来
夜知闻压下心中吱吱喳喳,只道,“你会不会想多了呢?我看他这个大魔头当得是很自在啊。”
铁横秋却道:“如果他真的自在,就不会以假面示人。”
说着,他把指尖收紧,在锦被上攥出深深褶皱,“更不必……将我这个‘知情人’像个见不得光的秘密般藏在这深宫之中。”
夜知闻哑然。
“他显然是不想要让‘月薄之’和‘魔尊’这两个身份扯上任何关系。”铁横秋低垂着眼睑,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怅然,“所以,连带着我的存在……都成了不可言说的禁忌。”
夜知闻苦恼地挠了挠羽冠,实在难以理解这份复杂心绪。他眨了眨眼,突然灵光一现:“像我们朱鸟,特别喜欢把最大最圆最饱满的松子什么的藏到树缝里,谁都找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