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囚笼(178)

2025-10-25 评论

  更漏声仍如雨滴般断续敲打。

  铁横秋望着帐顶晃动的流苏,忽然意识到自己竟记不清已被困在这方寸之间多久——一日?三日?抑或更久?

  这魔宫深处,不见天日,连外头是刮风还是下雨都感受不到,只有一成不变的温暖和寂静。

  时光在这里仿佛凝滞的琥珀,而他们是被永恒封存的虫豸。

  “醒了?”身后传来带着睡意的嗓音,揽着他的手臂又收紧几分。

  铁横秋没有应答,望着纱帐外那一线微光出神。那光亮得如此虚幻,就像是被困在琥珀中的飞虫眼中最后看到的景象。

  “可是哪里不舒服?”月薄之的声音裹着初醒的沙哑,温热的掌心贴在他心口。

  自从铁横秋醒来后,月薄之的手就没离开过他的身体,像个刚找回全部身家的守财奴,总要一遍遍摸索钱袋里的每一枚铜板,确认它们真实存在。

  “并无。”铁横秋垂下眼帘,轻轻看着月薄之环在他腰间的手,问道,“我们在这儿多久了?”

  “不知道。”月薄之漫不经心地应着,鼻尖蹭过他后颈的弧度,“这很重要吗?”

  “嗯……”铁横秋心里觉得很重要,还是顺着他的话,轻声说,“你可是魔尊,难道不必处理事务?”

  “魔尊不同人间帝皇,若无治理天下的雄心,大可不必不管这些。”月薄之道,“我当魔尊,不过占着一个魔域第一不好惹的名头,图个清净罢了。”

  铁横秋到底还是不清楚魔域的生态,听着这话,却又理解了几分。

  月薄之还是那个月薄之,独来独往,不想理任何人,只是那时隐居山巅,而今高居魔宫,本质上却无甚分别。

  这种熟悉感,让铁横秋觉得安心了几分。

  他总是怕一觉醒来就物是人非了,看来不是的。

  他看着搭在身侧的那一件雪氅,笑道:“说来好笑,我还以为魔尊都要穿那种层层叠叠的玄袍,没想到你还是这件雪氅不离身。”

  月薄之闻言挑眉,随手将雪氅扯过来裹住两人:“你喜欢那种袍子?”

  铁横秋愣了愣:“也不能说喜不喜欢……”

  月薄之伸手一点,但见帷帐自己拉开,前头衣架上便挂着一套玄袍,看起来华贵非常。

  “这大概就是你说的那套袍子。”月薄之单手支颐,另一手随意把玩着铁横秋的发尾,“我平常出门也会穿。”

  铁横秋忽然想起月薄之归来时,那衣料摩挲的声响确实比往常沉闷。原来那时他穿的便是这套——想来是刚从什么大场合回来,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

  铁横秋定定看着那套衣裳,问道:“所以,出门会穿玄袍,回到这里才穿雪氅吗?”

  “出门在外是魔尊,”月薄之凝视着铁横秋,眼眸里透着说不清楚的情感,“在这儿是月薄之。”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让铁横秋心头一颤。

  铁横秋又试探着问道:“朱鸟说你出门还以面具示人,是不愿意让人外头的人知道月薄之就是魔尊吗?”

  “嗯。”月薄之淡淡应了一声,指尖仍在不紧不慢地绕着铁横秋的发丝。

  铁横秋勉强想明白了:月薄之这是在固执地将“自己”与“魔尊”这个身份划开界限。

  铁横秋便当月薄之自矜身份,堕魔乃是被迫,因此不愿面对。

  想到月薄之陷入如此境地,铁横秋心中不由泛起阵阵酸楚,深吸一口气,终是问出了埋藏多时的疑惑:“所以,当年的你到底是为何被指认入魔?是不是云思归那狗贼陷害你?”

  话音未落,月薄之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凉意。

  他看着铁横秋,眸色深沉:“你觉得我是被陷害的?”

  “当然。”铁横秋想起万籁静的话:云思归陷害月薄之。

  其实,这话也是万籁静自己的推断,但铁横秋听了却深信不疑。

  铁横秋一想到月薄之是遭到陷害,就更加心如刀绞,忙摸着月薄之的手,说道:“无论如何,我都会相信你的。”

  月薄之的脸却渐渐冷了下来。

  那只被铁横秋握住的手突然翻转,反扣住铁横秋的手腕。

  “是啊,你当然会相信我。”月薄之欺身逼近,“在你心里,我永远是那个纤尘不染的月尊,值得你仰望倾慕,对不对?”

  铁横秋讷讷。

  月薄之威逼一样靠近他:“对不对?”

  铁横秋被他突如其来的压迫感震慑,微微颔首。

  这一下意识的点头,让月薄之眼神更加冰冷。

  月薄之掌心发力,猛地将铁横秋按倒在锦褥之间。

  他单手钳制住铁横秋的手腕按在头顶,另一手捏住他的下颌,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是吗?所以我做什么可以,是吗?”

  他的嘴巴在铁横秋颈侧危险地游走,“哪怕是这样……”他的牙齿贴着跳动的颈脉,“或是这样……”掌心顺着腰线下滑,“都无所谓?”

  铁横秋吃痛地闷哼一声,在对上月薄之眼神的瞬间僵住了:那里面翻涌的根本不是破坏欲,而是某种类似自暴自弃的疯狂。

  月薄之在等,等他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抗拒或恐惧。

  铁横秋眼瞳震颤。

  他的呼吸明显紊乱,纤长的睫毛不停轻颤,整个人都绷得极紧——这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在害怕。

  可月薄之不知道的是,铁横秋此刻颤抖的缘由并非恐惧。

  他虽不明白月薄之究竟想要什么答案,但此刻扣在他腕间的力道、抵在颈侧的犬齿,甚至是月薄之周身翻涌的魔气,都未能让他生出半分退缩之意。

  他抬起未被禁锢的那只手,指尖轻轻抚上月薄之紧绷的侧脸:“是的,都无所谓。”

  月薄之顿了顿,怔怔看着铁横秋的眼睛。

  铁横秋说:“我就是如此爱慕着您。”

  纱帐内一时静极,月薄之扣着他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魔气却翻涌得更加剧烈,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面对铁横秋如此毫无保留的示爱,月薄之应该感动吧。

  不,他根本不快乐。

  铁横秋献上的这份忠诚越是纯粹,就越证明——他爱的并非是真实的月薄之、入魔的月薄之、偏执的月薄之……而是那个永远纤尘不染的幻影,是他臆想中高悬九天的明月。

  所以他那么固执地相信月薄之一个永远高洁,永远完美,连成为魔尊都是迫不得已的仙君。

  他望着铁横秋眼中那泓清泉般的信任,里面盛着的爱意太过滚烫,烫得他溃不成军。

  明明知道这份情意是给另一个幻影的,明明最该亲手打碎这场镜花水月,可他就是舍不得。

  魔气渐渐平息,月薄之缓缓收拢五指。

  他坐了起来,看着帷帐外点点滴滴的更漏。

  见月薄之不再威胁自己,铁横秋以为自己做对了:看来自己方才的表白正合他意。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涌起一阵欣喜,连忙撑起身子,从背后轻轻环住月薄之的腰,脸颊贴在那略显单薄的背脊上:“薄之,我知道你有许多不得已……”

  听着“不得已”三个字,月薄之只觉疲惫讽刺,说道:“你说得对,我也该处理一下事务了。”

  说着,他站起身,将玄色锦袍层层叠叠地裹上身,金线暗纹在烛光下流转,转眼间就将那个穿着清白高冷的月薄之彻底掩去。

  铁横秋裹着残留体温的雪氅,像只从雪窝里探出头的小貂,仰望着突然陌生起来的月薄之。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月薄之穿黑色的样子。

  宽肩窄腰的轮廓被华服勾勒得凌厉逼人,连脖颈到下颌的线条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峻。

  月薄之系好最后一根系带,居高临下地望着榻上人,伸手抚过铁横秋的脸颊:“好好休息。”

  这亲昵的动作让铁横秋心跳加速。

  可还未等他细细品味这份温存,月薄之已迅速收回手,转身离去。玄色衣袂翻飞间,那道挺拔的身影转眼便消失在寝殿门外,只余一室暖香兀自浮动。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木三观 病娇 暗恋成真 he 仙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