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囚笼(36)

2025-10-25 评论

  这三个字,哪里是现在他的配叫出口的?

  四周安静得可怕。

  铁横秋盯着地面,怀里那截断枝在风里晃动,两片红梅被吹落,一片卡在他衣领缝里,另一片粘在锁骨上。

  熟悉的冷香忽然欺近,,他看见月薄之的袖口垂在自己胸前,探出一根纤长的手指。

  铁横秋的心跳得更快了,几乎要跃出胸骨,跳到他的手心。

  铁横秋难以自抑地想象着……不,不是想象。

  是渴望着。

  他渴望着这一只手指是要触碰自己的,触碰哪里都好,胸骨,锁骨,甚至划过衣领都行。

  即便下一秒就是黑虎掏心,又何尝不是一种血肉交融?

  他知道,他渴望这种触碰!

  铁横秋盯着月薄之抬起的手,看那截手指慢慢伸过来。

  那圆润如玉的指甲离他的衣襟越来越近。

  铁横秋的心跳如雷,震得胸骨发麻,心里像有个疯子在叫喊:

  碰我吗?

  碰我吗?

  碰我吗?

  碰我吧。

  碰我吧。

  求你了。

 

 

第28章 碰我了

  铁横秋屏住呼吸。

  那根手指擦着他衣襟掠过,最终落在枯枝积雪上。

  他看见月薄之的指尖轻轻一弹,细碎的雪沫纷纷扬扬坠落。

  他不是要碰我……

  ——铁横秋后知后觉地松了牙关,才发觉自己屏息太久,胸口闷得发疼。

  期待落空后,心里空荡荡的,像是被谁剜走一块。

  他抬头,被雪光刺得眯眼。

  月薄之的脸在反光里显得更冷了:“给你一天时间。”

  “一天时间?”铁横秋略感恍惚。

  月薄之说话时呵出白气:“这半截树,救活它。”

  铁横秋猛打了个激灵,慌忙垂首,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弟子定不负月尊所托。”

  “嗯,要是不成,你也不必留在这儿了。”月薄之淡淡道。

  “弟子遵命。”铁横秋弯腰抱拳,保持着弟子该有的姿势。

  月薄之说完就走,袍角扬起扫过他膝盖。

  似有若无的触感透过粗布裤传来,像春雪落在火炭上,转眼化成温热水汽,顺着膝盖窝漫上来,洇得他整条腿都酥麻了。

  铁横秋盯着雪地上渐渐远去的影子,却恬不知耻地感到快乐:这……也算是被他触碰了吧。

  然而,他并未在这份隐秘的欢愉中沉溺太久。

  他深知,眼下还有更为紧要的任务亟待完成——一日之内,必须救活这株枯梅。

  铁横秋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剥开老梅树的树皮,露出内里苍老的木质。

  这是月薄之亲手栽种的灵梅,此刻让他嫁接,他竟然生出一种暗自欢喜。

  只要想到,百年前那人雪白的手指也这样拂过这截枝干,他就忍不住指腹发烫。

  嫁接,最要紧是让两截木头生出血肉相连的错觉。

  恰似现在,他却竟毫无廉耻地生出了和月薄之百年同心的幻觉。

  天色渐暗,暮色裹着雪粒扫过铁横秋的脸,冷风刮得皮肤发麻。

  他仍立在虬曲的老梅树下,攥着半截枯枝的指节泛紫,却还在机械地重复动作。

  “再试一次……”他自言自语般地咕哝着。

  积雪已漫过脚背。

  这已是不知第几次尝试,每次只要灵力稍动,接茬处就会崩裂。

  铁横秋却不敢放弃。

  他清楚,若再失败,便再没资格留在月薄之身旁。

  他咬紧牙关,握着枯枝断面抵住树干裂口。

  这次灵力细若游丝,沿着树皮纹路缓慢游走,让两段脉络相接。

  咔——

  断枝再次坠入雪堆。

  又失败了。

  铁横秋呼出的白气在风里打转,手指冻得发木。四肢像灌了铅,每块骨头都在往下坠。灵力的消耗,让他双膝发软。

  他一屁股坐下来,想着能歇一会儿。

  谁知坐着比站着更难熬,站着的时候还好,一坐下来,困意突然就漫上来。

  他居然想闭着眼倒在雪地上,躺一会儿……躺一会儿吧。

  一会儿就好,被子也不要了,让冰冷的雪地包裹他的身躯也凑合。

  铁横秋的眼皮直往下坠,脑袋越来越沉。就在要睡过去的当口,眼角扫见天上那轮月亮已经歪到西边树梢后面了。

  “不行!”他猛地一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月亮的位置明晃晃地提醒他,天快要亮了。

  等日头一出来,他还没把梅花救活,那就不能留在月薄之身边了。

  铁横秋撑着膝盖想爬起来,身子一晃险些栽倒。

  幸好旁边伸过来只手托住他胳膊,铁横秋愣了一下,勉强稳住身形,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白衣青年正站在他身旁,嘴角噙着点笑意。

  铁横秋认得他——每个月来百丈峰那天,他几乎都能在听雪阁门口看到两个侍者,一个成天扫台阶上的雪,另一个总蹲在廊下扇炉子煮茶。

  眼前这个可不就是烧水煮茶的那个。

  “你……”铁横秋张了张嘴。

  那人微微一笑,双手捧上一盏热气氤氲的茶:“我叫汤雪。”

  铁横秋接过热茶:“谢谢,汤雪师兄。”

  “叫我汤雪就可。”汤雪说话十分和气。

  铁横秋轻轻啜饮了一口热茶,温热的茶汤顺着喉咙滑下,一股暖流注入四肢百骸,驱散了周身的寒意与疲惫,精神也为之一振。

  他将茶碗双手捧还,客气地说道:“多谢你的茶。”

  汤雪接过茶碗,微微一笑,目光温和地注视着他。

  铁横秋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那株待嫁接的梅树。

  这一次,掌心里透出的气又细又韧,将枝条与老梅裂口严丝合缝地绑定。

  他目露惊喜:“成了!”

  回过头,他朝汤雪作揖:“谢谢你的热茶。”

  汤雪笑道:“举手之劳罢了。”

  铁横秋也是累得,大冷天晚上,额头都渗出了汗。

  汤雪看着,便说:“你也累了,既然树都种好了,你随我来偏房住下吧。”

  铁横秋一怔,还记得自己是老实人,忙满脸憨厚地说:“可……还未请月尊示下,怎能擅自住下?”

  汤雪却道:“无妨,月尊已吩咐过了,你随我来。”

  铁横秋这才跟汤雪去了听雪阁的西侧的偏房里。

  但见偏房虽小,五脏俱全,雕花窗棂上糊着雪青纱,墙角铜灯吐出暖黄的光,连炭盆都是錾花青铜的。

  铁横秋看着这儿如此精致,不禁惊讶:月薄之的家底是真的厚,侍童住的偏房比主峰弟子还讲究。

  铁横秋看了一眼,确认只有一张床,又对汤雪说:“这儿只住我一个?”

  汤雪回答:“百丈峰没几个人,多的是房子。”

  铁横秋想想确实:他只见过一个扫雪的,一个烹茶的。

  他问:“所以,另一位师兄叫什么名字?”

  “你叫他明春即可。”汤雪答道。

  铁横秋点点头:“原来是明春师兄啊……”

  汤雪和铁横秋寒暄了几句,便离去了。

  汤雪踏出偏房,径直走向正屋。

  若是铁横秋看见这一幕,一定会惊讶:这个侍童怎么这么牛?进月薄之的房子连门都不敲!

  但见汤雪入屋之后,身形微微一晃,竟在瞬间化作一片薄如蝉翼的纸片,缓缓飘落,最终停在月薄之的案头。

  案头上,另一张纸片静静地躺在那里,剪裁成一个小人的模样,正是那个终日扫雪的明春。

  月薄之指尖拂过两张纸片。

  原来扫雪煮茶的两个童子,不过是他随手剪的纸人。

  这听雪阁里,从来只有他一个活人。

  不过现在……

  月薄之悠然望向窗外那枝逢春的枯枝:多了一个。

  清晨的百丈峰,白雪皑皑,阳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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