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横秋没想到霁难逢这么敏锐,但也开始满嘴胡诌了:“实不相瞒,这玉简是我夫人的。我原本想着找到了吱喳,就赶紧通知夫人。却没想到,季大哥带我来到的是这样的场所。”说着,铁横秋故意扫视了一圈周围那些燕瘦环肥、吹拉弹唱的伶人,一脸无奈地说道,“兄台您也瞧见了,此情此景,实在是不适合惊动我家夫人呐!”
霁难逢听到这话,颇感意外:“原来老铁还有夫人啊?啊,你怎么不说啊?的确是愚兄的过错了,怎么把你带到这样的地方来。”
铁横秋微微欠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掌,目光紧紧盯着霁难逢,轻声说道:“那么……”
霁难逢嘴角上扬,重新把玉简放回铁横秋手心。
铁横秋快速收回,深恐会被夺走一般,又用袖子在玉简上擦了擦。
看着铁横秋这举动,霁难逢笑道:“没想到老铁如此不俗之辈,却还如此惧内啊。”
铁横秋挑眉:……是,是,是,都知道你威风,你不惧内!
连狗都敢【】的人说话就是牛气啊。
恰在此时,门外陡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只听得外面人声纷乱:“就在里面!那个把小公子变成丑鸡的人就藏在这屋里!”
“哥哥,哥哥,你可要替我讨回公道啊咯咯咯咯!”
“好了,你安静些,身为世家公子,不要高声打鸣。”
……
听到这对话,铁横秋心下一个“咯噔”:“是何处觅他们来了。”
霁难逢一脸茫然:“谁?你朋友啊?”
铁横秋一阵无语,没好气地说道:“你刚刚把人家弟弟变成小丑鸡仔了,你总该记得吧?”
“啊……是他们啊。”霁难逢这才恍然,挑了挑眉,目光落在自己肩上的夜知闻身上,还曲起手指,轻轻点了点夜知闻的冠羽,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对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一向不太留神。”
被戳了冠羽的夜知闻顿时不悦起来,尖着嗓子“吱喳”了两声,猛地用喙啄了一下霁难逢的指尖。
霁难逢“哎呦”一声,道:“真是牙尖嘴利,小东西脾气大着呢。”
铁横秋瞧见霁难逢被啄了,觉得有些不对劲:就霁难逢这形如幽魅的身法,会躲不开这一啄吗?
在思索间,那帘子“唰”地一声已被掀了起来。
侍卫长迈着大步率先走进屋内,还紧紧拉着何处安。
这何处安也是有点搞笑了,虽然变回了人形——却也没有完全变回,嘴巴还是尖尖的,头顶更是突兀地冒出一撮小绒毛,格外扎眼,更别提他说话间还时不时夹着难以自抑的“咯咯”声。
这个场景,让忍笑变成对铁横秋素质的巨大考验。
铁横秋的嘴角几乎压不住,也要咯咯咯起来。
但下一个瞬间,铁横秋就笑不出来了。
在帘子后,侍卫们簇拥着一个俊美青年,身穿五彩璧月琼枝锦袍,头戴松风玉石冠,浑身光彩如丹霞映明日,当真耀眼非常。
正是何处觅。
眼前的何处觅,和印象中的模样已大不相同。
在记忆里,他还是那个懵懂又嚣张的少年,可如今,却已然生出了成熟稳重的风姿。
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子弟的优雅从容,的确很有众人口中“何氏少主”应有的模样了。
铁横秋心中竟然有些微妙的紧张,但何处觅的目光只是快速略过他,瞬间就定格在霁难逢的面上。
铁横秋暗自松了口气:是了,我戴着鲛褪,他自然认不得我。
霁难逢看见何处觅这模样,便是一笑:“好大的气派啊!是给你家的鸡仔弟弟来讨公道了吗?”
听到霁难逢这般尖酸讥讽,铁横秋默默捏了一把汗:何处觅最是心高气傲,得理不饶人,霁难逢这样激他,待会儿岂不是要打一场天昏地暗?
倒不是铁横秋爱好和平,喜欢劝架。
而是他心里清楚,这两方一旦动起手来,那场面必定是鸡飞狗跳、混乱不堪,搞不好这流觞居都得被掀个底朝天。
这么大阵仗,岂不惊动月薄之?
月薄之岂不马上知道了铁横秋去和【】狗魔将去喝花酒了?
虽然铁横秋自认行得正坐得正,但月薄之不这么认为啊!
在月薄之心里,他已然是个无耻下蛊瑟琴狂了,要是再扯上这样的花边,那月薄之对他的印象岂不是要差到极点了!
铁横秋正忐忑上前,想要劝和劝和,却不想,何处觅已上前一步,摇了摇手中掐丝珐琅折扇,笑着说道:“这位英雄,何出此言呢?舍弟多有冒犯,还望包涵。”
听到何处觅这么说话,铁横秋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啊?他不会是被邪修夺舍了吧!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不服就干一点就燃脑残小炮仗吗?
铁横秋自然有所不知,何处觅并没有被夺舍。
一个人性情大变,除了被夺舍,更多的是因为变故。
这些变故,如同沉重的巨石,一点点压弯了原本桀骜不驯的脊梁,磨平了尖锐的棱角,才让他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何处安气得浑身发抖,愤愤地喊道:“哥哥!你怎么不替我做主,咯咯咯咯!”
何处觅神色平静,只是缓缓说道:“都是母亲往日太纵容你了,才让你如此没有分寸,今日正好让你遭个教训。还不快给这位英雄赔礼?”
何处安一听,正要再开口大骂,何处觅却目光一凛,手中折扇猛地一挥,直直击向何处安的额角。
“啪”的一声闷响,何处安疼得泪眼汪汪,额角瞬间隆起老高,红肿一片,可见何处觅这一下下手极狠,绝非是做做样子。
不过,从这一下,铁横秋也发现了异样:何处觅出招的架势和以往大不相同,而且……而且毫无剑意!
难道……何处觅……已不是剑修了?!
他那一身剑道修为,已然消失殆尽。
这状况,铁横秋看着眼熟……俨然就是被人夺了剑骨一般。
铁横秋心中腾起不祥的预感:不会……不会是我干的吧?
不太可能啊。
我应该没有这么不挑吧。
我可是拥有神树灵骨的邪恶大魔王啊。
想到这儿,栖棘秘境里的记忆划过心头。
铁横秋心脏一紧:不,普天之下并非只有我一个人懂得插梅诀。
还有在秘境里抢走了落月玉珏的神秘人……
落月玉珏里藏着《插梅诀》的心法,所以抢走此诀的神秘人也会扦插灵骨之术……
就在铁横秋心里一阵嘀咕的时候,何处觅却只是看着弟弟,神色严肃地说道:“不是为兄不疼爱你,我这也是为你好。仗着家世优越到处惹是生非,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吃亏的只能是你自己,甚至累及家门,也未可知。”
这一下可把他给治老实了,他哭唧唧咯咯咯地跟霁难逢赔礼道歉。
霁难逢却是满脸不耐:“行了行了,把他拉走吧,这打鸣打得怪烦人的。”
何处觅嘴角压了压:……那还不是你变的!
虽然腹诽,何处觅还是勉力保持笑容:“阁下果然大人有大量。”顿了顿,何处觅又说,“在下常宿何氏何处觅,未请教两位英雄尊姓大名?”
霁难逢便只说:“我姓季,叫南风。”
“原来是季兄弟。”何处觅摇摇扇子,又笑着问铁横秋,“那这位仁兄……”
铁横秋咳了咳,说:“鄙姓铁,铁小五。”
“铁兄弟有礼。”何处觅笑道。
脑子还停留在十年前的铁横秋真是一阵凌乱:他真的是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会看到何处觅开口就跟人客客气气地称兄道弟。
但仔细想一想,这十年里,他还把月薄之巧取豪夺了呢。
这么比起来的话,何处觅的变化就也算不得魔幻了。
而且,以铁横秋的洞察力,他早就看出来,何处觅对自己客套不过是顺便为之,说什么让熊孩子弟弟来道歉更是遮人耳目的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