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了个身,面朝着窗外,揉了揉眉头,心底略微感到发愁。
他觉得这两人在一起玩,矛盾一定不会少。
生长在阴暗潮湿角落里的植物,不一定能受得了过强的日照。
黑暗与光明,冰冷与炙热,怎么可能相处融洽,他们不可能相安无事,只能彼此吞噬。
这是一个无比悲哀的世界。应流泉心想,连友谊都无法长存,因为他们没有磨合的时间,生存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
应流泉蜷缩在床上,神色萎靡,而外面窗户,摇晃的植物枝叶在月光下如同鬼手。
视野之内,无数张牙舞爪的枝叶高低错落而起。
“应老师!”
不知何时已经下了床的乌珩,甩出藤蔓,将还在床上缩成一团的老师瞬间卷起,青年身体刚被拖离床面,整张床便被一根黑乎乎的东西顶穿。
谢崇宜抓起床上的衣服胡乱塞进地上的帆布包中,一手抓着乌珩,一脚将还在发愣的应流泉踹到了走廊。
昏昏沉沉的应流泉,顺着门看见刚刚还宁静的房内,已经被林立的柱状物捅了个稀巴烂,天花板正在一块一块往下掉。
走廊里,一只惊慌失措的鸟先飞了出来。
“阿珩救救我。”
X一头栽进少年怀里。
乌珩抱着X,其他人紧跟着也都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林梦之大喊大叫,“我就说那些变异竹子不可能安安分分地只待在街上,它们又不是傻逼,干嘛空着地给人类住!”
“阿珩你怎么跟谢崇宜在一块儿,你不……”
走廊里,不断有变异笋冒出来,直接贯穿整栋楼。
“先下楼。”乌珩说完,身下藤蔓涌出,卷着他的身体,陷进众人脚下。
他遁逃极快,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而沈平安随之也消失在了走廊。
窦露本可以直接使用异能瞬移到楼下,但却只见她狠狠一咬牙,将旁边的阮丝莲直接打横抱起,冲进房间内。
哗啦一声,她撞开窗户,玻璃四溅,身下却正好有一棵笋塔直冲而上。
窦露一脚踹过去,笋塔应声而断,她踩上断掉的部分稍作停留,抱着人踉跄落地,“靠,老娘第一次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
走楼梯确实不划算,有了窦露做例子,剩下的人几乎全是破窗而出。
林梦之连滚带爬落下,乌珩还用藤蔓捞了他一下,他灰头土脸爬起来,一抬头看见沈涉一手琴盒一手老妈落地,一脸无语道:“不是,这种时候你还没忘你这把破琴呢?”
刚站稳的纪泽兰,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神色不虞。
觉得此举不可理喻的不止林梦之一人,但只有林梦之憋不住说出口了。
有什么东西能比命还重要。
无人开口回应,尴尬的氛围被突然冒出的笋尖打破,林梦之拉着乌珩往后一跃。
可还没落地,背后又是一根窜出,刚硬的笋衣擦着男生后背疯长上去,林梦之哀嚎一声,被擦出了整面后背的血。
他没顾上去让乌珩看看自己性感的后背是不是直接被刮掉了一半,而是指着旅馆门口的大巴车,“我们的车怎么办?!”
话音刚落,车头就被什么东西顶了起来。
哐当一声,车身歪斜,车尾的侧边却又被新的一根笋塔顶穿,大巴车轮胎离地。
变异竹无处不在,只要是有土的地方,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它们的身影,
猝不及防,林梦之怀中被塞入了一个人,他一低头,是薛屺,薛屺也懵懵的,“Hi~”
“麻烦照顾一下,照顾不了丢给老谢。”薛慎快速说完,转身奔向旅馆门口。
“哥!”薛屺看见薛慎离队,变了脸色。
林梦之抱着薛屺,“他去干嘛?”
“陈医生还在车里,”乌珩摸着鸟毛问林梦之,“你的后背还好吗?”
“痛啊,痛死了!”
薛慎很快就抓着哇哇叫的陈孟返回,他气喘吁吁,“所有人都出来了?”
阮丝莲:“班长还没有出来。”
漆黑的夜里,月亮不知何时隐身。
美莉基地的幸存者都来到了大街上,不管是不是异能者,此刻都隐约有了感觉,他们可能马上要去寻找新的收容地了。
而旅馆这栋矮楼已经被接连冒出地面的笋塔捅成了个马蜂窝,旅馆的碎片被架在半空中,里面的门廊家具暴露在众人视野当中,不断有水泥块掉落,不断也有新笋轰然顶开地面。
旅馆的四周,地面同样震动不平,细如发丝的裂缝底下,植物发达的根部蠢蠢欲动——显然,它即将摧毁占领整座基地。
旅馆三楼被新生的粗壮的几座笋塔分成几段,谢崇宜站在断裂处,脚下是扭曲的钢筋和已经无数龟裂的地面。
看了下方一会儿,男生笑着抬眼,看着对面,“好久不见。”
丸子头举一柄长锤,他扶着笋身,想跨到对面去,又因为隔了好几米远而打消了想法,他只能应谢崇宜的话,“小谢,你不去京州,在这儿旅游摸鱼,你对得起上校对咱们的栽培吗?”
“我又不是谢上校的兵。”
丸子头用手肘撞了一下蘑菇头。
“小谢,幸存者需要你,我们需要你,”蘑菇头说完,他屈膝准备跃至地面,只在最后动作之前看了谢崇宜一眼,“上校也需要你。”
说完,蘑菇头起身一跃,他身形在半空中便呈细条状消失,最后他在街道店老板一家头顶显形,手腕一转,长刀攥于手中,垂直插入地面,刀尖一挑。
一条裂缝自他们脚下闪电般延伸至百米远,一条同样长度的根系被震到地面,蘑菇头提刀斩断。
“看看你二哥,多努力,再看看你,游手好闲。”丸子头无奈摇头。
谢崇宜淡淡一笑,他站在边缘处,猩红色的眼底冰冷淡漠,瞳孔里似乎有什么黑色的粒状物在游动。
丸子头看见此情此景,禁不住蹙眉。
“你似乎忘了,我三年前是被驱赶出京州的。”谢崇宜喉结滚动,他扬眼,将手掌贴到眼眶表面几秒钟,随后又将掌心放到身旁满布毛刺的笋衣之上。
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吸附在了上面,三四粒,蠕动了几下后,黑色面积迅速扩张,至上,至下,高耸的变异竹突然一晃,然后就像面条一样瘫软了下去。
被它支撑着的一部分建筑物开始下沉。
谢崇宜低头,漫不经心擦拭着掌心。
“我会去京州,但你们需要等。”
他身影化作一阵泛红的雾。
-
“我本来准备去找你的。”乌珩穿着短衣短裤,抱着鸟,无惊无惧的白净脸蛋上让他看起来与这随时会崩塌的基地格格不入。
“你刚刚跑很快。”谢崇宜深红的眼睛看着他。
“我怕死哦。”
“你之前在床上不是这么说的。”
乌珩觉得谢崇宜就是在找吃。
“我们的车没了!”这时候,林梦之出声,他狠狠踢了两脚旁边跟石柱一样的变异竹。
此刻,基地中出现的竹笋已经有三分之二掉落了笋衣,露出钢盔一样的发白竹筒,直至天际,竹枝竹叶苍绿茂盛。
天幕被葱茏的变异竹竹叶陆陆续续遮盖,它们就那样明目张胆,争相冒出地面,又争相褪去层层笋衣,拔高成坚硬挺拔的竹子。
整个基地,在短短不到半个小时,成为了一片绿海。
而脚下是泛滥的笋衣,它们锋利坚韧,边缘能轻易割开小腿肉,走在上面,要极为小心。
附近传来隐约的人声,有人哭泣,有人在求救。
竹林看似平静,是因为它已经杀完了第一轮。
乌珩将手掌随便贴上了离自己的一根竹子,竹筒表面有一层柔软的白色绒毛,它像水蛭一样主动贴紧人类皮肤,却又在藤丝出现时,骤然趴回到了竹筒上。
藤蔓伸进竹筒,向下扎进地面,沿着密如网织的变异竹根系,藤蔓散开。
没有。
没有。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