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慎将车停在了近旁,后面的雪智很快也抵达了。
雨丝宛如蛛网一样在挡风玻璃上越积越厚,一道道地往下流淌。
无人开门下车与说话,广播里的女声还在继续。
“…预估近日,京州将针对国内所有基地统一管理共同发展下发具体通知。”
女主播专业的播音腔断得十分突然,像是信号波段突然出现了异常,接替这段广播的是一首音调曲色空灵高远却还深重浓烈的英文歌。
The wheels of life keep turning
Spinning without control
The wheels of the heart keep yearning
For the sound of the singing soul
…
Lift your eyes and see the glory
Where the circle of life is drawn
See the never-ending story
Come with me to the gates of dawn
…
广播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线,窦露调试了半天都没能恢复正常,只听一声长叹。
“好久没听歌了,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窦露说道。
“这我听不懂,和尚念经,我想听最炫民族风,”林梦之陷在座椅里为自己的偶像发愁,“也不知道凤凰传奇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几月?广播里有没有说?”
“十一月,立冬都过了。”
“但按照现在外面的情况,其实我们还在春天。”
“再这么下去,面对末世的就不止人类的肉体和心理了。”
薛屺从座位上弹射起来,“我们的文明正在被摧毁!”
薛慎了然地昂了一声,“所以明天你也记得问今天是几月几日。”
“我做个年历出来不就行了。”
“今晚还赶路吗?”阮丝莲坐在篝火边上,看着一圈,所有人都在。
“不赶了吧,不急这几个小时,司机也得休息。”林梦之担心雪智开车太累,还是开的货车,多累啊。
“那大家今晚就在车里先将就一晚?”
乌珩靠在谢崇宜的肩膀上昏昏欲睡,后座只有他们两人,脚下趴着车一停就挤进来的蜀葵,还有在前面挨着沈平安呼呼大睡的X。
听见薛屺提起年历,乌珩闭着眼睛在包里翻了翻,抽出一本崭新的年历出来,还有笔。
“班长,你的生日已经过了?”乌珩记得他们从汉州出发之前,谢崇宜还没成年,但现在已经成年。
谢崇宜从他手中拿走了笔,往后翻到六月,将21这一天圈了起来。
“生日。”他圈了日期以后,用“有心者不必说”的眼神瞥了乌珩一眼。
但他表情懒散冷淡,俨然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只见谢崇宜又不厌其烦往前翻,在二月的页面停下来,笔尖找到4,用一个爱心给它圈住,还在上面画了一串小爱心。
“……”
乌珩看着那一大簇随笔画的爱心,心情复杂,不讨厌,但像有人在不停拿羽毛刮他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骨头都痒得发麻发软。
紧接着,男生又将年历翻到首页,快笔书写下了一行笔势凌厉的字。
“人类生生不息,乌珩摧枯拉朽。”
写完之后,谢崇宜朝乌珩促狭一笑,“哥哥也很喜欢吧。”
第164章
昏暗的后座,谢崇宜将乌珩抵到角落,像吃糖果那样舔吻着乌珩的唇角。
空气一旦变得逼仄,温度也被呼吸搅得发热。
乌珩视线上台,望见谢崇宜眸子暗红,似动物而非人。
乌珩小心地回吻着对方,手指抚上对方腰线,悄无声息在他口袋里摸到了针剂。
冰凉的针尖在谢崇宜颈后闪烁银光,没有一丝停顿地没入了颈项,谢崇宜身体一僵,他眸色翻涌,在下一刻,没有任何征兆地掐住了乌珩纤细脆弱的脖子。
这会儿动静大了。
林梦之将眼睛瞪大,“打野?!”
他在车外,不明情况,与乌珩谢崇宜同一辆车的人却看得清清楚楚。
谢崇宜眼底出现杀意不奇怪,可使人意想不到的是,他这次的杀意对准的对象是乌珩。
“呜——”蜀葵朝座椅上方的人低吼。
乌珩示意它安静,他能跟谢崇宜打个来回,但蜀葵就是谢崇宜一脚的事儿。
“你没必要去,过去也是受伤。”薛慎也拉住蠢蠢欲动的沈平安。
蓝色的针剂推到底,谢崇宜看着乌珩的眼神出现了恍惚之意,最终重重倒在了乌珩的怀里。
乌珩把针尖轻轻拔了出来,揣回到了谢崇宜口袋,他靠着车窗,一时没动,稍微挪动一下身躯,就能感觉到满背湿凉的冷汗。
他发觉他过往甚至从未真正感到恐惧过。
哪怕是面对着乌世明随时将要落下的拳头,面对林梦之和乌芷激化的矛盾,他坚信自己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都有绝对的控制权。
可将死的谢崇宜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恐惧感,乃至他全身每块肌肉都发生了痉挛。
死生不过沧海一粟,乌珩手指无意识放到谢崇宜还有跳动的颈间,忽感悲伤,可他又不是沧海,他和谢崇宜跟所有人类都没有区别,是一粟。
乌珩抱紧已经失去意识的谢崇宜,将脸埋进对方颈间。
“干什么呢?”林梦之从车外一下将整个上半身都塞进了副驾驶,车后边黑乎乎的,他看不清。
很快,薛屺也从他哥那边挤进了脑袋,他了解得要多一点,“老谢又发病了?”
“什么发病?”
“实验体啊,”薛屺伸出两只手,“实验体分两类,一类依靠新能量存活下去,这一类在末世能进化升级得比所有人都要快,比如生姜他们。”
“还有一类,只能存活于末世以前的环境,这类实验体不是无法汲取新能量,而是更喜食负能量物质,可这种物质有个副作用就是会逐渐侵占实验体的主体意识,最后把实验体彻底变为它的能量容器。”
“哦?那这跟班长有什么关系?”
"老谢就是后者啊,而且也只有他是后者。当时吴陌特意拿他用来装能量杂质,他的想法在末世以前是行得通,可谁都没想到,末世降临,负物质大爆发,老谢进化得比所有人都快的同时,意识丧失的速度也会越快。"
“会死?”
“当然的啊。”薛屺说,“除非整个地球复原到末世之前的状态,可没有了提纯后能量压制,老谢还是会死。”
“那怎么办?”林梦之紧张地问,“没有办法了么?”
“京州那边一直在想办法,如果有头绪,他们会派人来联系老谢的。”
林梦之觉得这对他来说也无异于一个噩耗,谢崇宜虽然是个挺一般的男的,但一起混了这么久,勉强也算半个兄弟了。
更何况,就算他俩不认识,谢崇宜也是阿珩喜欢的人。
阿珩拥有的东西太少了太少了,不能给他一点又拿走一点,不能这样。
“不是,不,这不,”林梦之磕磕巴巴了半天,语气萎靡道,“谁他妈允许这么搞的……”
沈平安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乌珩的左眼,分布不均的红色漂浮在灰绿的瞳孔表面,像是眼眶周围的组织渗出了血。
这是他第一次见乌珩露出这样恐惧和无助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他很羡慕谢崇宜,想要在乌珩那里得到类似的待遇难于登天,因为乌珩跟其他人不一样,炽烈的感情不足以打动他。沈平安也不知道谢崇宜是借靠了什么,得到了如此殊荣。
“他大概什么时候会醒?”乌珩把谢崇宜扶回到了他自己的座位上。
薛慎低声答:“视情况而定,快的话半天,慢的话可能要两三天。”
他们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乌珩,因为他们也挺难过的。
乌珩从包里拽出了一条毯子,给自己和谢崇宜盖上,他将毯子盖过头顶,努力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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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正午,阴云遮顶,看着像下午的时光,他们到达了汉州基地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