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找老大！”
安康小区的人马一拍即合，直接结伴离开了。
望着它们离去的背影，约书亚冰蓝色的眼眸微微转了转。
他已在雨中维持这个姿势许久，对周遭一切无动于衷。唯有听见安康小区成员们的讨论与离去时，才有些许反应，却也转瞬即逝。
若是换做平常，约书亚向来看不惯这种自欺欺人的行为。
可现在，他竟然像个懦夫一样，在心里偷偷期待着奇迹发生。
哪怕约书亚比谁都清楚。
没有什么奇迹。如果有奇迹，也从来不会降临在他身上。
“冕下，那两名求生者夫妇已经苏醒了。虽然还未能脱离诡异状态，但是已经意识清明，从混沌状态中清醒，可以进行简单的对话。”
耳麦里，圣殿神官的汇报还在源源不断传来。
“两位夫妇苏醒后，一直在追问宗乐大人的情况，冕下，这该如何是好？”
想必红心夫妇也没有想到过，自己被制成实验人偶，多年后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却即将得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果。
“......”
可约书亚只觉得无所谓了。什么也无所谓了。
他的灵魂早就已经随着宗乐的消散而消散，哪怕这个世界在下一秒钟毁灭，他的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亲手杀死爱人更加痛苦的事了。以至于约书亚开始憎恶自己，憎恶自己的能力，憎恶世界，憎恶一切。
或许是一直没能听到回答，耳麦那边的神官意识到什么，连忙噤声。
渐渐地，刚才还淅淅沥沥的大雨逐渐变小，阳光却不见减少，仍旧那么灿烂辉煌，仿佛要将这几十年来未能补给给大地的紫外线一口气补回来。
【滋......倒计时结束，传送光柱正在启动】
倒计时结束，虽然失去了主系统，但留下的程序还在忠实执行命令。狂欢的求生者们被传送回了光海，只不过和过去不同的是，他们可以随时再通过光海传送到现实世界，并且这一次，不再设定停留的限制时间，可以自由选择。
正在圣殿值守的神官一抬头便看见小圣堂传送阵启动的痕迹，于是立马站直。
“冕下，欢迎归来。”
银发牧首毫无波澜，径直掠过他，如同对外界毫无感应的行尸走肉般，白袍在圣殿精致华贵的地毯上拂过，宛如沉寂的幽灵。
神官忧心忡忡地看着约书亚的背影。
对于桂逸市发生的一切，它并不知晓，但看冕下如今的情况......谁都能猜到不妙。
往后的数天，约书亚都维持着这个状态。
时间流逝已失去意义。他沉眠于黑暗中，若非胸口微弱的起伏，几乎与尸体无异。
如果就这样死去，似乎也无所谓了。
直到一句小小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浑浑噩噩。
并非是系统冰冷的机械声，而是朝思暮想，记忆中最温存的那个音色。
【约书亚？约书亚？】
起初，约书亚只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听说人在极度思念的情况下，会产生幻觉。
【那个，我是宗乐，我没有死......】
直到第二声响起。
于是驻守在小圣堂的神官便有幸得见自家牧首生平第一次，仅仅只是披着晨袍，便衣衫不整冲出来的模样。
“冕下......？”
他不确定地呼唤，却看见银发牧首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传送阵上。
【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现在的情况好像很特殊】
约书亚疯也似的传送到桂逸市，来到几天前那片化为废墟的战场。
经过大雨洗礼，基站废墟早已湿透又干涸，黑褐色机油在地面凝固成狰狞的斑痕。
他却全然不顾这些，跪在巨大半坍塌的黑棺废墟中疯狂翻找，十指被碎石割得鲜血淋漓，又被治愈的圣光洗礼，愈合之后又重复着翻找的过程。
【或许是夺舍其实是双向的缘故，总而言之，就是我好像变成主系统了......】
终于，不知道翻找了多久，约书亚终于在无人问津的残破废墟之中，找到了一枚小小的核心。
掌心上灯光明明灭灭，仿佛黑发青年絮絮叨叨的口吻。
【主系统铺设的路比我想象中还要惊人，其实我们破坏掉一个基站根本没有用，只要现实世界还存在互联网，存在电脑主机，主系统就能永存不灭。要不是它太执着于我的那具人类身体，恐怕我们到最后都无法真正消灭它】
说来也很好笑，它辛辛苦苦铺设的这一切，现在都白给了宗乐。
这几天与其说是死亡，实际上是宗乐在适应。他在以人类的意识，掌控这台超级智脑的程序，刹那间思绪可抵达千万处所在，达成千万种思考进程。
很难想象那是一种怎样艰难的过程，若非宗乐天生就是圣子，精神能力比其他普通人广域数百倍，恐怕早就迷失在这片数据的乱流中，意识不复存在。
好在他想到还有人在现实世界等他，所以直到今天才算是勉强理清一点，于是立马挣脱数据流，出来报喜。
【喂，约书亚，你有在听吗？】
银发牧首没有说话，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紧紧地拥住了掌心。
他的白袍溅满污点，神情却如获至宝。那是历经绝望后重获至珍的，近乎虔诚的喜悦。
“嗯，我在。”
第202章
虽然从广义上来说,约书亚掌心上抱着的那个零件块并不是宗乐的身体，他只是将意识分了一小束投射在这里。
可在被拥住时，竟也感觉到了实质性的温度。对方脸颊和嘴唇上灼人的滚烫,有一种被亲吻的错觉,让他忍不住红了脸。
【约书亚,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宗乐后知后觉，自己这番行为会给约书亚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
可当时事态紧急,他其实并没有余地思考那么多。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消灭主系统这个侵占他身体的小偷,以免酿成更加严重的后果。
可现在仔细想想,那么做，确实对约书亚非常不公平。
约书亚是他的爱人,命令自己的爱人亲手终结自己......若非是误打误撞和主系统互换了身份，恐怕都没这么快了结。
宗乐毫不怀疑,这件事情会给约书亚留下怎样的心理阴影。
对于恋人岌岌可危的心理状态,他早有认知,可却还是这么选择。
【是我欠缺考虑,当时主系统......】
“不用解释。”银发牧首打断他：“回来了就好。”
只要知道人没事就行。至于账嘛，以后可以换着花样慢慢算。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实体,宗乐却忽然感觉一阵恶寒。
他左右看了一圈,愣是没找到原因，只能作罢。
两个人就这么在废墟中温存了一会，半晌，宗乐才道：“说起来，是不是应该把我回来的消息,和其他人也说一说呀？我现在学会用主系统的播报了，可是就这么直接播报给所有人，会不会把大家都吓一跳？”
“不会。”约书亚漫不经心地用指腹抚摸着核心，像是某种安抚：“真正在乎乐乐的人高兴还来不及，对了，伯父伯母前两天苏醒了，他们已经和主系统解绑，乐乐需要和我来一趟圣殿，亲自和他们说才行。”
这几天约书亚都没有关注外界的情况，他绝大多数时间都待在自己寝殿里，消化并且压制心底层层生起的暴虐情绪。只听神官提了一嘴，说红心夫妇在听见宗乐为了净化现实世界，毁灭主系统已经选择自我牺牲后，差点再次心理崩溃。
还听说周可儿联合白芍一起，联系上了原先安康小区的成员，他们决定给宗乐在桂逸市树立一个纪念碑，顺带办一场追悼会。初心是为了让复苏的人们永远不要忘记这位舍己为人的英雄，但放到眼下来看......如果时间赶得紧，还能看到英雄莅临自己追悼会的名场面。
多日阴霾阴暗的情绪一扫而空，宗乐就是有这样神奇的魔力。
约书亚嘴角不自觉染上笑意，转身传送回圣殿。
果不其然，收到消息的红心夫妇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