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是我的教育出了问题吗？”
这个问题安桃没法回答，也不敢回答。
好在秦夜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答，而是喃喃自语：“小满的母亲在生他时因为难产走了，从小他就跟着爷爷奶奶长大。这些年我在军队任职，鲜少回家，对他的教育多有疏忽，再加上心有愧疚，多加纵容，才将他养成一副无法无天的性格。”
“如果是只在现实世界都还好，至少我的余荫能够庇佑他一辈子。可无限空间本就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明明当年上边只下达了让我进来协助约书亚的指令，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却把小满也带了进来......”
眼看着话题总算到了她可以插嘴的地步，安桃连忙道：“会长，其他的我说不上什么，但无限空间不一直都是随机筛选求生者进入的吗？”
“再说了，为了防止求生者出现心理问题，主系统提前帮我们模糊了过去的记忆，只留下一些重要信息。可即便如此，进入这里的时间还是太长了，我现在甚至连家人的脸都有些记不清，只记得爸妈还在等着我。公子能跟着您进来，看着不是好事，但好歹人在身边，就是有个念想啊，不至于像我们这样孤苦伶仃，只有一个回家的信念支撑着。”
说到最后，安桃满脸苦笑，显然感同身受。
她还想再说什么，可惜传送阵已经亮起。等再闪过时，面前已经从一望无垠的雪原更替成碧波荡漾的爱琴海。
到了别人的地盘，这些话显然不便多说。
安桃收敛脸上那丝伤感，秦夜也放下手，重新恢复成外人面前铁血严肃的形象。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圣殿内。
苍穹之下，人潮涌动。这里不管哪个时间点，人都不在少数。许多求生者从副本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往圣殿赶，哪怕身上没有什么伤，也得来这里找神官看看或者泡点圣水才肯放心。
他们两个本来就是无限空间风云人物，每个副本攻打的主力成员，再加上外表和装饰极具辨识度，进来就被求生者们认了出来。
“那个是2nd吧？”
“还真是！大佬来这里干嘛，该不会受伤了吧？”
“看大佬这健步如飞的情况，不像啊。不过前两天论坛还有人放消息说顶级大佬们组队去做终极副本第一个S级任务，现在应该是回来了吧。”
崇拜归崇拜，但没人敢上去打招呼，只敢彼此窃窃私语着，目送神官将两人带到圣殿后方的不对外开放空间。
刚进来，秦夜就看到角落里坐着的左文轩。
后者神情颓废，胡子拉碴，不知道在那里窝了多久。
看到来人，左文轩迅速起身：“会长——”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你回去休息，接下来我接手。”
简短的一句话，很难从里边听出什么情绪。
左文轩心底一颤，连忙解释：“其实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我知道。任务经过我已经全部了解，事情本身不怪你。你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完成我交代给你的任务，这里不需要你，自己回去领罚。”
“......是。”
高高悬着的心终于因为秦夜这番话落地。
左文轩原本还保留着一丝希望的眼眸彻底变得暗淡。奈何以目前的情况，落后一步的安桃根本没法说什么，只能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抚，然后赶紧跟上秦夜的步伐。
受会长本人的影响，守望公会会内纪律严明。毕竟按军律来说，向来只看结果，不看过程，左文轩没有保护好秦满是不争的事实。
安桃清楚秦夜其实没有责怪左文轩的意思，但出了这样的事，后者那张不久前提交的，想要进入会内的核心军团的申请只能暂时先放一放了。
很快，口头上处理完左文轩后，他们来到圣殿内室。
神官正守候在门口，内里躺着人事不知的秦满。
片刻后，约书亚推门而入。
银发男人穿着一席简单朴素的白色晨袍，长发扎起，显然刚刚准备沐浴。他和秦夜同一时间回到无限空间，估计听到消息后便脚不沾地，匆匆抵达。
“犬子实在是麻烦您了。”
看约书亚这幅模样，秦夜便知晓他打搅了对方的休憩时间。
一向傲气的他自知理亏，低头致歉。
“没事。秦会长也是我的老伙伴了，举手之劳。”
约书亚轻描淡写，也不多说，指尖冒出金色光芒，转身便开始检查。
安桃和神官一起站在角落，扮演一二三木头人。
当然，虽然不说话，但她一直看着。
看着看着，安桃便开始走起神来。
她发现1st摘下单片眼镜，扎高头发后，整个人气质一变，陡然攻击性十足。
明明只是简单变更了一下装扮，怎么会引起这么大的变化？
正在安桃思考这个问题的同时，约书亚收回了手。
“一个简单的小诅咒，问题不大。你知道的，诅咒没法用圣泉洗掉，所以显得严重。”
秦夜肉眼可见松了口气：“那这个诅咒的效用是什么？”
“昏睡而已。我猜下这个诅咒的诡异本身不强，破坏力有限，很简单就能祛除。不过——我倒觉得你可以好好思考一下，到底要不要祛除掉这个诅咒，毕竟距离离开无限空间，也只剩这一个副本了。”
约书亚话说的很含蓄，但秦夜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有破坏力的昏睡诅咒，简直是为秦满量身定做。比起他醒来后可能犯的或大或小的事，倒还不如让他就这么躺着，省得天天操心。
“谢谢，但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
“嗯，那你好好考虑吧，我去休息了。”欣赏了一会秦夜脸上的挣扎和痛苦，约书亚颇为无趣地摆了摆手：“想好了再告诉我。”
平心而论，这个诱饵合情合理，也足够诱人，约书亚有七成把握秦夜会上钩。
如果同意的话，秦满便相当于一个直接送到他手上的把柄，他可以借秦满的命，反过来拿捏秦夜。
若要论约书亚在整个无限空间中对谁最为戒备，那一定非秦夜莫属。
毕竟世界向来公平。越强的能力，反制起来越简单。
厄洛斯密码虽然厉害，但也存在一个不为人知的bug。
那就是“约书亚”本人不能对其他存在投以任何强烈感情，否则他将被反过来控制。
好在约书亚天生冷心冷情，生性凉薄。
事实上，在他的特殊视界中，不仅能洞悉他人对自己的情感数值，还能清晰观测自身对他人的好感。
——那是片毫无疑问的数字荒漠。
所有数值整齐划一地定格在冰冷的0，不增不减，不生不灭，没有例外。
在无限空间混了那么多年，也不是没有聪明人或多或少猜到一点1st拥有类似操控的能力。但知晓“厄洛斯密码”全貌的人，只有秦夜一个。
更可笑的是，这个秘密，甚至还是当初进入无限空间之前，为了反制他，那些高层主动告知给秦夜的。也恰恰说明，秦夜不仅仅是他的护道者，还是他头上悬着的一把刀。
约书亚巴不得秦夜哪天莫名其妙死掉，把他的秘密带到地下去。
看着银发牧首带着神官离去，背影消失在圣殿雕花的拱门背后，安桃小心翼翼地开口：“会长，您真的要考虑1st的建议吗？”
秦夜站在原地没动。
男人垂首看着秦满沉睡的脸，半晌，低沉地“嗯”了一声。
安桃站着的角度看不清他的具体神情。
“可是会长，您之前不是说过，让我们不要和1st走太近，还说看人不能只看外表吗？有这个先决条件在先，我们是不是应该对1st的建议更谨慎一些......”
“我意已决，这是最后一个副本，就让小满睡到回现实世界的那一天吧。”
秦夜摇摇头：“况且，约书亚不是不可信，恰恰相反，他非常可信。”
“他确实能解开无限空间这个永恒的噩梦，将求生者们带回现实世界。有且只有他，有这个能力。而且，他不仅有能力，他还一定，不，是必须去做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