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奇一定知道了。
握着他的手是这样的冰冷, 和方奇灼热的体温截然不同。
在这一刻, 比赛的输赢对蒙山川而言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蒙山川并不是全然没有好奇心的人, 方奇在他眼里是特别的。
他问过方奇, “你好像不恨他们？”如果恨，为什么要救下蒙安他们呢？为什么还会在意对方的生死呢？
那天晚上方奇的回答是——
“我当然不喜欢他们。”明亮无星的夜色下, 方奇如是道。
“但是我会让他们留下来。”
他看着蒙山川，眼里好像有星光。“他们不是我讨厌世界的理由。”
“是我改变世界的原因。”
漆黑的夜空里没有星星，因为所有的星星都盛在方奇的眼睛里。
蒙山川形容不出这种漂亮，但应该是比最漂亮的石头还要漂亮的。
他说得没错，没有人比得上方奇。
就像在此刻，方奇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我知道。”
因为太过于震惊了, 所以每一个字都像是闪电划过黑夜，“我相信你。”
我知道你想向我表白。
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
对方奇而已，运动会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他可以见到很多很多人, 那些来自小镇外的记者。
与其说他想获胜, 不如说他想确认一件事, 这个世界是否都被这些怪物占据了。
而站在闪光灯闪烁的领奖台上, 他证明了自己的猜想。那些记者刻意压低的镜头，嘴角上扬的弧度，无一不在证明这一点，是的, 这个世界也和这所高中一样。
沦陷了。
方奇像是踩在淤泥里的徒步者，他努力爬得越高，看到的泥沼却越大，漫布了整个世界。
也只有蒙山川会跟他说，“但我知道爱情不该是这样。”
“你不该经受这些。”
他说，“你还有很长的未来。”
哪怕他只是一具尸体。方奇想，自己大概是疯了。
他说，“等到高考后，我会给你答复。”带着热烈的期待——我们还有很长的未来。
闪光灯像是在一瞬间被拉到极致，世界被曝光得近乎静止。这个副本里的怪谈张牙舞爪地现形，却发现无从下手。
方奇拒绝了此刻的蒙山川，却没有拒绝未来的蒙山川。或者说，他在怪谈的判定里引入了一个新的变量，时间。
怪谈无法伤害蒙山川，同样也无法再伤害其他的玩家。
因为时间是无限的。
方奇看着蒙山川弯了一下眼睛，他的身子轻晃了一下，坠落下来。他已经支撑到了极限，连着几个拼尽全力的赛事，把他整个人都掏空了。
蒙山川接住了他。他热得像一团火焰，或是流星，烫得蒙山川几乎要烧起来。
“我知道的，”方奇在蒙山川耳边轻声说，“那不是爱情。”
蒙山川对待他的特别，是守护，是认可，是回报，是感恩，却不是爱情。
他会为了他的恐惧而悬崖勒马。
他会在操场点满蜡烛尽心表白。
他会给方奇写下许多情书。
他会把被子热暖来拥抱方奇。
正像现在这个冰冷而坚实的拥抱。
但他的眼睛一望见底，像一张白纸，没有爱情。
方奇知道蒙山川所期待的未来不会到来，校园外也充斥着怪物。他早就有所预料，只是现在第一次，他有了面对的勇气。
他想要获胜的理由，不光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被击败，而是因为——
因为我也想，向整个世界对你表白。
不是你在和这个世界抗争的时候赢得了我，而是，我在和这个世界抗争的时候赢得了你。
亲爱的，那不是爱情。
而我会陪你长大。
“叮咚，您已通关E级副本，青森私立男子高中。”
*
伴随着记忆的回归，接连不断的提示音也开始响起。
“解锁青森私立男子高校幕后故事：他们都热爱着他，他知道他们热爱着他，新同学，你是要加入他们？还是要追随他？无论热爱抑或是追随，你终将与死亡相伴。”
“解锁清白的我：如果跳下来，人会打碎重组，那么我的一切也将重新来过。现在，你所信任的我，终于是清白的了。”
“解锁特殊HE结局——未定之约：我没有答应你的表白，但我答应你，在未来的某一刻再告诉你答案。当然你也可以认为——”
“恭喜获得本次副本限时奖励，获取高级道具，真实之眼。”
猩罗人是被大转盘的提示震醒的，“恭喜达成副本内十万富翁成就，获得特别奖励，赌赌大转盘，转一次可获得随机道具奖励，一次转盘花费100000金币。”
一般来说，如果噩梦时空内达成特殊成就，是可以获得转盘奖励的，猩罗作为高级玩家对此倒是习以为常。转盘上的奖励很丰盛，但是有赢有输，有可能因此获得特级道具，也有可能100000金币就此血本无归。
他干脆叉掉了提示，打水漂的事情他才不干。他现在就是一阵后怕，谁知道那个家伙竟然用了记忆清除，他不要命，他还要命呢！
猩罗知道自己意志力薄弱，如果不是蒙山川，他怕不是要在那小破学校里面赚钱赚到死。
说到蒙山川，鼎鼎有名的奸商猩罗难得受到良心上的拷问，他咳嗽一声，开始自我剖析，“咳，这次副本，确实怪我，我这也是没把持住。”
他在这个副本里可不仅仅是把蒙山川忘了个精光，准确来说，可是把这位新人玩家压榨了个死。
蒙山川是为了和他结成同盟才和他签的合同，结果，整个副本下来打工人蒙山川就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不是在写情书，就是在代写作业。
白天还得去探索剧情，一个人打两份工，拖着不成器的队友猩罗强行通关。
“你这，看着精神也蛮好，哈哈，也没有黑眼圈什么的……”猩罗的声音越来越小，人家都是尸体了，怎么会有黑眼圈呢。玩家毕竟不是npc，精神上仍旧会感到疲累。
蒙山川站在出口处，似乎目光有些放空。
他突然问道，“副本里面，我登陆之前蒙山川究竟是谁？”
猩罗挠了挠头，“这个啊，你还记得副本有一个载入过程吗？”
“简单来说，你登陆之前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但是系统模拟了一个可能的你，以及由此衍生的一系列场景。你可以看到‘你’写的字，信，‘你’考试的成绩等等。”
“当然这些事情一旦你离开副本，就被清空了。下一次副本载入的时候，系统就会模拟下一个可能的玩家插入副本剧情。”
心中的想法一点一点点被印证，蒙山川忽然道，“我找到小姐了。”
如果说记忆清洗剂增大了副本的难度，那么对蒙山川而言却是一件幸事。
恢复记忆后，他才知道，缎带上的情书是他写的。
而这个副本里的所模拟出的npc蒙山川，却也对方奇写出了同样的信，出于同样的情感。
都是一样的措词。
方同学
……
亲爱的方奇
……
你好，方奇
……
我爱你，方奇
……
如果好像曾经的他，对着同一个人，又写了一遍同样的话一样。
猩罗耸了耸肩。“难道不是因为他是基于你的记忆，创造的副本角色吗？”
“同一个人写的信肯定是一样吧？”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当他写下这些话的时候，他想着的就是小姐。那些一字一句的表白的对象就是小姐。
而在这个副本里，却也被精准地描述出来了。
方奇就是小姐。
他们站在噩梦时空游戏大厅的副本登出口，周围人来人往，阳光从穹顶落下，折射出的光芒驱散了副本里死亡的阴影。所有人的脸上都是如释重负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