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杀我?”
这句话如同惊雷,再次在苏杭耳边炸响。杀……舅舅?唐桐……不,唐鸦要杀舅舅?
唐鸦点了点头,脸上那抹玩味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酷的认真和痛苦。
“北邙哥哥,你果然每次都能猜对。” 他承认了,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无奈,“但是,请原谅我……我没有办法。”
他抬手指向那个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再次扑上的鬼道人北邙:“我本来打算假死之后,亲自出其不意来暗杀你的。这是唯一能打破僵局的方法。但是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居然在这里遇到了‘他’——”
唐鸦的目光转向那个散发着疯狂与毁灭气息的鬼道人,翠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决绝:
“那就没有办法了……因为要救你——首先要杀了你啊。”
“杀”字出口的瞬间,仿佛是一个信号!
一直寻找时机的鬼道人北邙,他手中的判官笔枪骤然爆发出滔天的鬼气,身形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黑色闪电,趁着北邙因与唐鸦对话而微微分神的这一刹那空隙,以超越之前的速度和力量,笔直地刺出。
目标,依旧是心脏!
一击必杀。
一声利刃穿透血肉的闷响,清晰地回荡在战场的喧嚣背景音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苏杭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参商握刀的手猛地收紧,脸上写满了震惊。
北邙身体猛地一颤,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鬼道人那柄缠绕着不祥黑气的笔枪,已经完全刺穿了他的胸膛。没有血液流出,只有破碎的红黑色灵气像是暗红色的血液,顺着枪尖和伤口,汩汩涌出。
鬼道人保持着姿势没动,斗笠下的黑雾翻滚,看不清表情,只有纯粹的杀意弥漫开来。
唐鸦站在原地,翠绿的眸子紧紧盯着被刺穿的北邙,脸上没有任何计划得逞的喜悦,只有近乎悲凉的平静。
“要真正改变这一切,首先……要杀了你啊……”
他低声重复着,仿佛在向自己确认这就是唯一的路。
按照你所希望的那样。
第73章 北邙杀了北邙
唐鸦的话语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回荡。那声音里蕴含着决绝与痛楚。
救他, 所以要杀他?
这荒谬的逻辑,却成了点燃最后导火索的信号。
几乎在唐鸦话音落下的同一瞬间,那一直如同潜伏且蓄势待发的鬼道人北邙再次动了。
利器穿透血肉与骨骼的闷响, 在这片战场上, 显得清晰刺耳。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 骤然放缓。
鬼道人毫不犹豫地用力捅穿了北邙的心脏,并且觉得这样还不够似的, 再次加码,让笔枪彻底穿胸而过,直接把北邙整个人钉在了地上。
冰冷的枪尖带着北邙温热的, 闪烁着微弱灵气的血液,一滴一滴地坠落在焦黑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暗红的痕迹。
“呵……”
仿佛叹息般的闷哼从他喉间溢出。
鬼道人保持着刺穿的姿势,斗笠下的黑雾剧烈翻涌, 仿佛有无数怨魂在其中尖啸, 却又被强行压制, 只透出诡异的满足感,好像吃到了美味的食物。
“别这样啊……” 北邙的声音变得极为微弱, 像是近乎无奈的叹息,嘴角勉强勾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打打杀杀……可不好啊……”
他的话语轻飘飘的。随即, 他的身躯开始不受控制地摇晃, 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支撑。
“舅舅——!”
北邙被刺穿的身影和当时母亲凄惨的下场几乎重叠在一起, 让苏杭已经破碎的大脑重新找回了意识。
苏杭的嘶吼声撕心裂肺, 他双眼睁大,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被长枪贯穿的身影。
他顿时顾不得任何事情,也顾不得自己能不能打过现在明显已经挣脱了玄同控制的“北邙”, 他像失去了理智,不顾一切地就要往前冲去。
然而,一只坚定的手,死死地攥住了他的胳膊,让他无法挣脱。
是参商。
就在鬼道人出手的前一刹那,北邙似乎早已预感到什么,用最后的力量,隐晦地将苏杭往参商的方向轻轻一推。
这个动作细微到几乎无人察觉,却意味着他在生死关头,对外甥最后的托付。
参商感受到了那股推力,也读懂了北邙眼神中瞬间传递的决意。此刻他强行将疯狂挣扎的苏杭拦在身后,声音坚定:“别动!苏杭!别过去!北邙的状态不对劲,你绝对不是对手。”
他不能辜负这份托付,无论如何,必须保护好这个少年。
而也就在这一刻——
“首席?!”“北邙?!”“怎么回事?!”
数道焦急惊怒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急速掠过的灵气而来。
是察觉到此处异常而匆匆赶来的其他地仙。
玄同松水,无量浩然……他们的身影如同鸿雁掠过残垣断壁,瞬间落在了这片不大的高地上。关山渡和蝉也紧随其后。
然而,他们来得太快,却也来得太迟。
迟到的,恰恰是那决定生死的一瞬。
地仙们双脚刚刚沾地,视线便不由自主地聚焦于场中——然后,所有人如同被最寒冷的冰霜冻结,僵立在了原地。
他们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那个刚刚在走马灯中,以首席之姿归来,带着百年风霜与未竟理想,与他们短暂重逢的北邙——他们曾经追随的首席,他们怨恨又无法真正忘怀的同伴——正被另一个散发着疯狂与鬼气的“北邙”,用那柄熟悉的判官笔枪,从前胸到后背,彻底洞穿。
紧接着,在他们写满了无法置信的双眸注视下,北邙的身影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又像是终于卸下了某种沉重的负担,就那样,缓缓地,无声地向前倒去。
“北邙——”
“首席——!”
几声混杂着惊恐与悲愤的呼喊同时响起,却又在下一秒戛然而止。
因为,更加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北邙倒下的身体,并未如同预想中那样沉重地摔落在地,溅起尘土。而是在接触地面之前,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实体,骤然化作了一蓬……绚烂而又凄艳的红色。
那不是血液的喷溅。
是纸钱。
无数枚边缘闪烁着微弱金芒,裁剪精致的红色纸钱,如同被惊起的红色蝴蝶,又像是暮春时节被狂风卷落的满树樱花,洋洋洒洒,纷扬飘落。
落英缤纷。
它们在空中打着旋,轻盈无声地,覆盖了那片焦黑的土地,覆盖了那柄依旧残留在他体内的黑色笔枪,也覆盖了众人瞬间冰冷绝望的心。
北邙……再一次“死”去了。
以一种如此荒诞,如此措不及防,如此令人心碎的方式。
就在他们的面前。
被……北邙亲手所杀。
所有地仙,连同刚刚赶到的关山渡和蝉,全都像是集体被抽走了魂魄。
浩然的眼睛瞪大,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玄同的目光彻底凝固,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苍白。
松水捻着金针的手指僵在半空,微微颤抖。无量手中的佛珠“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也浑然不觉。
一瞬间,他们好像感知不到周围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感知不到呼啸的鬼怪,甚至感知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那漫天飘零的刺目红色纸钱,以及那个造成这一切,如同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