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顿了顿,火焰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它有种不好的预感,它不会被宿主鸽了吧?
【自那个身份为‘身外身’的个体,杀死了本体后,我就再也无法捕捉到宿主北邙本体的任何意识信号。他……就好像从这个世界中被彻底删除了一样。这不符合计划预期。】
t44心想,北邙天天叫着让别人去死,不会这下真的自己也死翘翘了吧?
尤加闻言,终于将目光从下方浩瀚的洛水收回,瞥了一眼身边这团焦急的鬼火。他那张总是带着神秘笑意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近乎怜悯的表情。
“哎呀,既然你已经做完了你份内的工作,那么看在你这么尽职尽责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吧。”
尤加笑了笑,那笑容依旧温和,却让t44的火焰猛地一缩,感到了某种潜在的危险。
果然,不出所料,下一秒,尤加的表情和气势便骤然改变。
所有的温和都在一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洞悉一切的冰冷。他的眼神很锐利,锐利到高高在上,仿佛星空中的神明送来的视线,能直接穿透那团鬼火的外壳,看到其最核心的本质。
“你宿主不要你喽,t44。”
他的声音很轻。
t44嘴巴一瞥就要开始哭。
“别装了。”
尤加却完全不吃这套,他微微前倾身体,骑在法杖上的姿态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压迫感。
“我们世界管理局的快穿正式员工,可是跟着我这个当领导的一起来的。你究竟是不是它……我这个当领导的心里难道会不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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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山海关之下,已然彻底改天换地的洛水岸。
因为洛水的凭空出现,两岸的环境已然大变。空气中弥漫着一层仙气十足的湿润薄雾,视野朦朦胧胧,原本战场的焦土与血腥气被一种清冷的水汽和淡淡幽谷花香所取代。河水静谧而深邃,流淌无声,却蕴含着隐蔽的力量。
戴着铜钱斗笠,脸上没有符文的鬼道人北邙静默地站在雾气缭绕的岸边。他身上的癫狂与戾气也收敛了许多,只是静静地望着对岸的浓雾,看起来像是首席北邙偷穿了鬼道人的衣服。
对岸,一盏灯在昏暗的雾气与河面上缓缓亮起。
那灯光温暖而稳定,光芒中隐约有八卦图案流转生灭。随即,是船桨轻轻拨动水面的声音,哗啦……哗啦……节奏舒缓,由远及近。
一艘样式古朴的小舟破开迷雾缓缓驶向岸边。舟上无人撑船,却行驶得极稳。
小舟靠岸。
一道身影手持那盏八卦宫灯,从小舟上轻盈地走下。
她穿着一身水蓝色与月白色交织的宽大对襟长衫,衣袂飘飘,气质空灵出尘,宛如水中神女。
长发如瀑,仅用一支简单的玉簪挽起部分,面容精致,眉眼间温柔宁静,却又隐含威严。
是苏杭的养母,监护人,百年前就下定决心要为希望而牺牲的洛神——洛宓。
她手持宫灯,灯光映照着她如玉的容颜和北邙的面孔。洛宓看着北邙,眼神复杂,关切又无奈。
“我还以为,” 洛宓开口,声音如同洛水流动,清澈而带着淡淡的回响:“你会换个更亲切,更像你的样子来见我。” 她指的是他那张属于鬼道人的脸和装扮。
北邙闻言,发出了一声低笑。那笑声不再癫狂,反而带着一种历经千辛万苦后的沙哑疲惫,以及……如释重负。
“我一直很喜欢我作为鬼道人的这副样子。” 他回答道,声音透过铜钱斗笠垂下的红绸传来,有些沉闷,却异常清晰:“够吓人,够直接,也够……真实。”
“主要是吓苏杭一吓一个准,真的很好玩。”
北邙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动作却出乎意料地轻柔,他轻轻拍了拍洛宓那精致如昔的发髻。这个动作,是跨越了生死与百年时光的,属于师兄妹之间的亲昵与羁绊。
“好久不见了,洛神师妹。”
洛宓没有躲闪,只是抬眼看着他,轻轻应了一声:“嗯,师兄。好久不见。”
北邙收回手,语气变得有些感慨,甚至带着点抱怨:“不是我说你,师妹,你死就死吧,反正地府现在也差不多算是我的后花园了,来去自如。但是……”
他话锋一转,指了指周围这浩瀚的洛水与弥漫的仙雾,语气带着点后怕般的夸张:
“你一开始在我和苏杭那傻小子面前,搞出那副身外身被毁,只留下一颗头,还挂在屋里荡来荡去的场面……可是真真吓死我了。更何况是苏杭……”
他没有说下去,但洛宓明白他未尽之语中的担忧。
洛宓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破开云雾的月光,温暖而带着一丝狡黠:“若不如此,如何能骗过它?如何能让你和苏杭彻底走出那最后一步红白撞煞,斩断过去,也斩断它对苏杭的监控呢?”
她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了高空之上阴沉的天空。
“一直有眼睛在注视着我们……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洛宓看向北邙,狡黠地笑了笑:“就像是你当时一个人决定进入那扇门的时候那样。”
北邙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那张属于鬼道人的脸上,血红色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心虚。
“哈哈,有这事吗?哈哈哈——”
第77章 真正的名字
静谧的洛水中, 小舟破开泛着幽幽白光的平滑水面,驶向迷雾深处。
舟上,宫灯的光芒在雾气中晕染开一圈温暖的光域, 将持灯的洛宓与戴着铜钱斗笠的北邙笼罩其中。
脱离了外面战场的喧嚣与杀伐, 此刻的洛水之上, 时间仿佛都流淌得缓慢下来,只剩下水流与舟舷摩擦的细微声响, 以及站在这里的两个人彼此间跨越百年的心事。
洛宓看着北邙那张被铜钱斗笠遮住,熟悉又陌生的侧脸,眼神有些恍惚, 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那个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师兄的夜晚。
“师兄,”她轻声开口,声音如同梦呓, “你当年……掉下来的时候, 我还不是天女真慈老师的正式入门弟子。”
她用了掉下来这个词。
是的, 掉下来。
如果说出去,恐怕没有几个地仙会相信, 他们眼中惊才绝艳,算无遗策, 最终却堕入鬼法门的稷下学宫首席北邙, 其降临这个世界的方式, 是——如同陨星般自天外坠落。
“如果一定要让我相信一个天命人的话, ”洛宓的目光坚定起来,凝视着北邙。“我只相信你是天命人——第一个天命人。”
她的思绪沉入了那段甚至被她自己一度遗忘的记忆深处。
那是多久以前了?
天地之争尚未开始,长生天的阴影还隐藏在历史的帷幕之后,她只是一个有幸跟随在当世最博学, 最神秘的稷下学宫校长天女真慈身边,在西南边陲进行地质与民俗考察的年轻学生。
她虽未正式拜入内门,但因天赋出众,早已在稷下学宫聆听天女真慈的教诲,若论跟随老师的时间,她或许比许多后来的内门弟子更早,真要计较起来,她或许才应该是“师姐”,北邙才是“师弟”。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那天晚上,西南的夜空原本星河璀璨,却骤然被一道撕裂天幕的红光打破。
那并非普通的流星。它炽烈,拖着一条仿佛由熔融的鲜血与沸腾的业火组成的漫长尾焰,将大半个夜空染成了不祥的血红色。
光芒之盛,如白日出虹,灼人眼目,轰然坠向西南的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