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森的“仁者号”宇宙舰,诺维听说过很多次,却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在宇宙里飘荡了十三年的仁者号自然比不过各方面都是顶配的T0,专舰轻而易举泊近、毫不费力逼停。
通讯屏上立即显示出谢森恼羞成怒破口大骂的脸,但科恩毫不在意地放下操作杆,先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诺维身上,才抱着他下了去。
“开门。”
霸道的帝国S级才不管另一只同类甘不甘心、情不情愿,毫不客气地擂着门,一边示意着怀里的诺维,一遍淡定威胁道:
“我带了免战牌过来,再不开门我把他送回去,可就不那么好说话了。”
通讯屏幕里的谢森沉着脸,似乎在辨识有免战牌在的情况下科恩依旧开大精神力的可能性,犹豫半饷,终是没敢挑战他的精神稳定性,打开了门。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但再退让一步也不可能了,谢森堵在门口面目狰狞道。科恩毫不犹豫地从光脑里找出那张欠条照片,直直怼到他面前。
“我来要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
谢森想也不想:“我他爹的也不欠你钱啊。”
“嗯,但你债主雇的我,他付了酬劳。”
说着,科恩偏头,光明正大地亲了诺维一口,“又付了一次。”
谢森:……
“所以不对债主热情点吗,我们可飞了几天几夜来抓你的。”
谢森孤疑地看着科恩,看那模样是很想质疑他这几天不光来抓他肯定还做了很多别的事吧。
但他又不敢真的赌科恩会跟他同归于尽的指数有多高,只能忍气吞声地把他迎进来——当然,一起被迎进来的还有科恩怀里一直抱着的诺维。
作为残暴S级在宇宙这么多年的栖身处,诺维可能感受不出来,但科恩一迈进仁者号时就察觉到了不同。
他扫视一圈,在紧闭的休息房间门上很是意味深长地多停留了一会,然后才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我帮你算过。”
仁者号的起居室里正好有张长桌,科恩抱着诺维走过去,任性挑选了桌旁看起来最舒适的那张椅子,将他放到上面,又贴心整理出来一个相对舒服的卧靠位置。
桌子上还有橘子,科恩看品相不错,便顺手剥了一个喂给诺维,诺维乖乖张嘴接过,他那只手就干脆不拿下来,一边摸着他的脸颊,一边和着谢森随意进行着下半句话:
“那些爆炸不足以让宇宙重启,但一定会让里面的虫死去。”
谢森在他一连串动作中重重哼了声,科恩相当无所谓地耸耸肩。
“当然了,”他玩味抬眸,直视着谢森同样的墨色眼眸,“也包括最终控制点里的格辛。”
这次谢森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嗯。”
科恩没什么起伏地笑了下,依旧漫不经心道:
“让我猜猜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后悔的,是知道爆炸没发生后松的那口气,还是发现即使爆炸没发生格辛依旧没能像以往一样回到你身边时。”
“你来军部惹事前,并不知道格辛没死。所以你追杀诺维、捣乱第五集团军,因为他们都是借口,你始终不敢承认是由于你的原因害死了格辛,你归咎军部、怪罪诺维,都是为了让你自己好过点。”
诺维扭头,震惊地看着科恩,科恩顿时心软到一塌糊涂,摸着他的脸轻轻道:
“嗯,是的,帝国的另只S级就是这么没担当,遇到事情只会推卸责任,甚至甩锅给我的漂亮虫。”
“……这不过是你的猜测。”谢森表情阴晴不定,极力冷酷道。
科恩点了点头,承认道:“确实。”
“不过你的宇宙舰不是就叫仁者号吗,本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
说着,墨色眼眸倏地抬起,鹰般锐利锁定:
“是不是,‘人’。”
第一瞬间谢森其实并没有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直到科恩了然地轻笑了声,在诺维的孤疑和他五雷轰顶的震撼中,笃定地又重复了一遍:
“果然,在我发现你能听懂‘老婆’这个词的时候,就在怀疑你了。”
“你果然是‘人’。”
谢森猛然起身,瞳孔疯狂地震,“你也是——”
“算是吧。”
科恩挥手打断,“不过我生在这里,养在这里,对那些只有最模糊的印象了。”
“威廉说你是16年前凭空出现在西防星的,那我猜,你应该就是16年前突然穿越过来的。
因为过来的时候已经成年,所以你可以很清醒地意识到这里和你原来生活地方的不同,也更可以名正言顺地将这个世界的全部一切都视作游戏。
置身事外,高高在上,藐视痛苦,藐视生命,西防星不重要,军部百万虫的性命也不重要。”
科恩毫无笑意地勾了下唇角:
“你重启宇宙想要回家,但我觉得你和这个世界的法则还蛮适配的,毕竟不是每只穿越者都能这么自适应S级基因里的残忍杀戮,还能够如此不把这里的虫当做平等生物看待。
一面居高临下地俯视这里的原住民,嘲笑他们愚蠢、无知、懦弱、不敢反抗,一面又享受着至高无上的S级权势带来的凌驾感,肆意去践踏他们。”
“……那你呢。”
谢森望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墨色眼眸,冷酷道,“S级的劣根性是天生的,如果我们是同类,你难道就没有那些残忍想法。”
“我确实也有。”
科恩毫不避讳地坦然道,“但可惜的是,我是从一只虫蛋被生养到现在的,在我隐隐回忆起那些前,我的雌父就首先死在了我的面前,这让我不得不审视、提防这个世界,包括那些流淌在我基因里的东西。”
诺维听不懂但依旧忍不住担忧地蹭了蹭他的指尖,科恩笑了下,探身亲了亲他的脸颊。
“嗯,并且最后还幸运地收获了我专属的抑制剂。”
“那你现在算什么。”
谢森完全不为所动,嘲讽道,“知道我回不去,想邀请我一起进行大型沉浸式体验?”
“你知道我在研究所里研究的是什么吗。”
科恩没有回答,而是望着他,突然开启了另一个问题:“是针对雄虫的精神力屏蔽仪。”
“很久很久之前我就一直在思考,一个繁衍规则是‘递减’的种族里,为什么能突然逆着规则出现S级,这真的是进化的迭代吗。”
“但直到我开始觉醒精神力,我才意识到,这从来不是恩赐,这是万物神律最后的挣扎。”
“五十年没有新的A级,最近十年也生不出来B级——那些位高权重的虫们又何尝没有心知肚明,这个种族就是在走向它咎由自取的注定灭亡,所以他们颁布更加严苛的繁衍法则、给予更加苛刻的对待。”
“我不认同这个世界固有的运行规则,但万物发展总是要循序渐进的。倘若生物本能本就如此,那科技手段能不能协助改变?我不知道,但我是S级,总得由我努力一次试试。”
他站起身,伸出手,“所以,有没有兴趣一起。”
“即使这个种族懦弱、贪婪、腐朽,哪怕万物神律都放弃了,但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二年,见识过无数你视如敝履的虫在此付出的努力、做过的挣扎,包括格辛包括诺维,他们出生在这里、生活在这里,其实还挺美的。”
两只S级相望,一个是毁灭者,一个是拯救者。
谢森僵持着,正这时,休息室的门打开,面色苍白的格辛走了出来。
诺维立刻随之起身,担忧地望向他,但格辛看都没看他一眼,只赤着上身走到谢森面前沉默地跪了。
他全身上下尽是大大小小经年的伤疤,后背被撕掉骨翼的地方是一个丑陋无比的巨大疤痕。
可他抬头,墨绿色眸子仰望向谢森时,又是最虔诚的目光,掩去刀剑的锋芒,露出浑身最柔软的地方,等待着被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