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篷虫微微侧身,子弹与他擦身而过,他嗤笑了声,“不自量力。”
但下一息,他便意识到,这不是用来袭击他的。
伴随着几声“砰砰”,宇宙信号弹在星际中炸出了绝对无法被忽视掉的璀璨烟花。他禁不住皱起眉头,仿若有所感应般回过头,更遥远的地方,回应着迭不住的“轰隆”——那是更多的爆炸声。
“老大!”
与此同时,通讯频道里传出下属撕心裂肺的吼叫:“不好了!相控阵列被第五集团军炸了!他们怎么知道您不在!”
到这一刻一切真相大白——这是一个专为他而设的调虎离山之计,而他,居然就这么上了当,被他最看不起的这群懦弱雌虫们算计了。
滔天杀气刹那席卷,他凌厉回眸,这一瞬间在深色眸中汹涌着怒意。
“蠢货。”
宛如高高在上的神邸向他瑟瑟发抖的信徒们降下的诅咒,在最后离开前,他猛然出手,一道精神力毫不留情地袭向独自一虫的诺维。
这是任何一只雌虫都绝对不可能躲避的赶尽杀绝,他也是奔着取他的命而来。
然而在最后无限趋近于零的时间里,仿若得到神启般,诺维骤然侧了下身子。
这唯一的动作让他躲过了最致命的那一击,精神力穿身而过,登时滚烫。
骨翼控制不住“刷”地展开,在好似要被劈成两半的刺骨疼痛中拼命战栗。
可身处其中最应该痛不欲生的诺维却愣了下,在伤口中颤抖着伸出手,首先摸上了脸颊。
——是一手的血。
没来由的恐惧瞬间如潮水淹没,荒芜的连心跳都听不到的宇宙里,他哆嗦着拼命想要擦干净自己的脸,触手却只有越来越多的血。
脸受伤了……
为什么偏偏是脸。
第60章 抓包
“诺维!”
仿若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熄火的快行艇上终于等来了姗姗来迟的第五集团军。
刚刚偷袭过别虫老巢的塞伊少将满脸不赞同地候在军舰门口,一刻都不能等,军舰尚未停稳便抛下大部队气势汹汹地直接跳了下来, 对着地上低着头的诺维首先劈头盖脸砸出自己的怨念:
“都这么大一只虫了、还吃过那么多亏,怎么还能这么喜欢以身犯险。
你知道我收到你的加密通讯时有多崩溃吗,什么叫‘X一定会来杀你、机会难得可以去炸相阵’, 我当时心脏病都快被你吓出来了, 你雄主都不管管吗,你这二十年如一日拿自己当代价的臭毛病到底何时才能——”
塞伊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终于走到了诺维身边, 也终于看清了好友的无反应不是沉默,而是颤栗着跪坐在地上,一只手颤抖地捂在脸上, 兜不住的鲜血沿着指缝一滴滴掉落, 打在黑色的作战服上,很快被吸引淹没。
一瞬间塞伊觉得自己全身血液都冷了, 赶忙扭头对着后面跟过来的下属嘶吼道:
“精神力——是精神力撕裂伤!快叫医护!”
有什么东西哆嗦着爬上他的裤腿,他一愣, 回过头。
看起来已痛得没有知觉的诺维不知何时伸出手,攥住了他的裤腿, 沾满血的手指弯曲在灰色裤子上,即使再如何竭尽所能地小心翼翼着, 也只余下这无能为力的触目惊心。
“不、不要。”
他哆哆嗦嗦道,摇着头, 牙齿颤栗中支离破碎着只字片语的拒绝,“不要医护。”
“你在说什么疯话,X的精神力不处理是真的会死虫的!”
塞伊是真的要被他的固执气笑了, 这一路过来,自己怎么苦口婆心地说明危险都没用,全是他的自作主张。
自作主张地跑来宇宙,自作主张地拿他自己当饵直钩钓鱼,自作主张地给自己这只军衔明明比他高的虫安排了把虎调离山后炸山的任务——
好吧这些他都忍了,毕竟他也苦X已久,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现在居然还自作主张地抗拒起医护来。
塞伊简直要出离愤怒了,不由分说地就要去拉他。
然而他刚一伸手,诺维却像是触电般猛然一颤,拼命摇头抗拒。
“不、不行。”
他努力挣扎着,抬起头,凌厉的伤口染红了他半张苍白脸色,也染红了其中一只灰蓝色眸子,让里面死海一般的深深绝望再也无处遁形:
“我、我用药、雄主会知道的。”
塞伊动作一顿。
“塞伊……”
他重新低下头,噼里啪啦的鲜血更是砸到地上,不知怎么的,塞伊莫名觉得,明明好友坚强地一滴眼泪都没掉,可他的眼睛就是在哭:
“……我不可以被雄主知道……不可以被他发现……”
“我不能没有他……”
浩瀚无边的宇宙里,真心最不值钱,可也总有虫,追逐着那几两真情,哪怕一次次万劫不复。
片刻后,塞伊终是叹出一口气,烦躁地挥挥手,一边示意随舰医护不必上前,一边妥协般蹲下身子,无奈地看着他。
“不让医护看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他示意地下的血迹:“不处理的话,都不用X再动手,这次你就能活活疼死,到时候给你雄主留个尸体哭坟吗。”
没有现在宇宙里两只军衔最高的长官批准,第五集团军的其他虫都站在远处观望着,谁也不敢就此上前。
也因此,谁也注意不到,微垂着眼的诺维扑扇着长睫,下着怎样的决心。
“那个,”他无意识地舔着自己因为失血过多而微微开裂的嘴唇,轻轻道,“你还有吗。”
塞伊猛然起身,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要走,诺维眼疾手快地拉住他,肯定道,“你果然有。”
“你疯了!”
塞伊没敢使力,挣脱了两下没挣脱开,转而怒骂道:
“那玩意有多疼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平白无故地遭这个罪干什么,你去医护那里拿药不行吗!”
少将先生被气得七窍生烟,愤怒地来回踱着步,但诺维也是九台军舰都拉不回地倔强着,全然不肯顾及他自己,只执着地哀求着。
原本塞伊犟脾气也上来、打定主意说什么也不给的。
但当他准备离开、诺维被他猛然甩开、身子控制不住地摇晃了下时,他才注意到原来不止是右脸,他的身上居然也有伤。
一道约莫二十厘米左右的伤口淋漓在腰后,因为时间过长已经和黑色作战服黏在一起,明明已经血肉模糊成一片,他却自始至终坚强地没让他意识到。
——一如他们认识的这十几年。
“……那东西我可以给你。”
塞伊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软下了态度。
他总是没办法说服好友的倔强,忍不住暴躁地抓了把头发,近乎好奇地询问道:
“但你这样瞒着你雄主,真的瞒得住吗。”
诺维低下头,灰蓝色眸子垂下,压下里面翻滚的所有不安。
“我会有办法的。”他轻声道,颤着睫毛又重复了一遍,也不知是想说服谁。
可办法,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晚上他坐在床上,茫然地望着手里的光脑,第一次对即将到来的视频时间不是期待而是忐忑。
X的出手非常不留情面,毕竟本就是奔着杀他来的,右边腰后皮开肉绽着,脸侧更是留下了一道难看的伤口。
脸上和身上已经上过塞伊给的药,但完全无济于事,疼痛没有停止,反而在药的强力加持下变得更加绵密且难以忍受。
可比起一会要进行的晚间视频,这些疼痛好像也变得没有那么不知所措了。他怔怔坐在床边愣神了好一会,终是缓缓起身,走进了卫生间。
花洒凉水落下,溅到皮肤上,更加剧着对痛感的本能畏惧。
他已经无暇在意那么多,脱光衣服钻进凉水中,在骤然升起的灭顶疼痛中,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用沐浴露泡沫遮掩着脸上和身上的伤口,自虐般拼命装饰着自己,粉饰着一切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