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帝国里的雌虫与亚雌心里都清楚,嫁给雄虫,就意味着他们需要跪伏在地,抛弃所有尊严成为玩物,以供雄虫取乐。他们清楚,并且接受,但有时候心理建设和真正发生是不一样的,被雄虫殴打、鞭笞、辱骂甚至玩弄的时候,难保不会有雌虫想要凭借体力上的优势反抗雄虫。
说到底,帝国中掌管权柄的仍是雌虫与亚雌,要是真发生了那种胁迫、囚禁雄虫的事情,有金钱与权力保驾护航,这件事一时半会儿还真不一定能被发现。
而抑制环可以很大程度地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
雌虫在佩戴上抑制环后,所有的操纵权限就会全部被雄主拥有。电击、窒息、抑制能力……
只需要动动手指,雄虫就能限制他们的一切行动。
米修斯看出了格兰特的烦躁:“哪怕你戴上了抑制环,以赫林阁下的脾气,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那还用说。”格兰特想也不想道:“他不可能的。”
他真正烦心的,是其他事。
当天训练结束后,格兰特与赫林一起回了弗拉瓦庄园。
晚餐时,格兰特腕上的光脑每隔一会儿就响一次,扰得他烦不胜烦,偏偏又因为害怕耽误军部的事务不能静音,最后忍无可忍,阴沉着脸站起身,去门外接了这通联系。
接完后回来,胃口尽失,只是碍于赫林还在用餐,才没有真的发火,而是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坐在对面有一下没一下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
赫林看在眼里,这段时间和卡米来往,他跟着恶补了一番雄雌虫之间的各种“知识”,这会儿心里清楚,格兰特一定是因为接到了雄虫保护协会发来的联系,脸色才会如此难看的。
他放下手中餐具,开口:“宝宝。”
格兰特正出神想着明天该怎么应付雄保协派来的虫,听到声音,抬头看向赫林:“吃完了?”
“嗯。”赫林扫了眼雌虫面前剩下的食物,没说什么:“一起去庭院散散步?”
格兰特虽然心神不宁,但并没有拒绝赫林提出的邀约,他很享受与雄虫一同在这座承载了他无数记忆的庄园里散步生活的感觉:“好。”
晚霞刚刚褪尽的天空还算不上黑,院子里的花园灯已盏盏亮起,在幽静的庭院里映出一条蜿蜒小路。凉爽的夜风习习吹来,带着草木独有的清香。
喷泉的泠泠水声与枝叶摇动的簌簌声,令本就安静的庄园陷入了一片更加安宁的静谧之中。外层的开放式走廊上,赫林牵住了格兰特的手。
“刚刚联系你的,是雄虫保护协会的虫吗?”
格兰特一怔,扭头:“你知道?”
“听卡米说过。”赫林道:“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格兰特握紧了赫林的手指:“为什么?”
赫林道:“因为不想你独自面对那些虫。你很讨厌他们,不是吗?既然如此,我出面能让事情变得简单很多。”
格兰特抿了下唇,眉眼间少有地流露出迟疑与犹豫,似乎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正在他心底被左右权衡
赫林看出来了,却没有开口询问,只是慢慢与他一同走在这个深秋月光朦胧的夜晚。
过了一会儿,格兰特道:“赫林,明天我们去登记领证的时候,我会戴上雄保协送来的抑制环,届时上面所有的操作权限,都会归你所有。”
所有已婚雌虫都要有这么一遭,而只有极受宠爱的雌虫,才能得到雄主的允许,摆脱抑制环的束缚。其他时间,除非战时出征,否则他们一生都要被那一只小小的能源环所限制。
这东西赫林早有所耳闻,他以为格兰特是在担心,于是承诺道:“我不会让你戴上它的。”
“不!”
格兰特猛地停下脚步,抓住赫林的衣服:“你……”
他脸上有痛苦挣扎掠过,蓝色眸子似乎含着某种祈求:“在这件事上,你不能听我的,一定要让我戴着抑制环,不能给我解开。听见了没?”
赫林微微睁大了眼睛。
很难想象,眼前这只骄傲肆意的猛兽大猫,竟会要求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要解开随后要戴在他身上的项圈。
他想问为什么,却见格兰特偏过头,看向走廊另一侧的庭院。
他们不知何时已走到了第一次赫林来到庄园时小憩过的小花园,那座秋千躺椅仍放在原地,被仔细擦拭保养过,没有半片落叶灰尘。
“这里曾是我雄父最喜欢的地方。”格兰特忽然道。
在他的记忆深处,那位温文尔雅的雄虫常坐在这里读书看报,旁边放着茶与糕点,累了就会这么在躺椅上睡过去。
而他那位冷漠凶狠的雌父,会安安静静地依偎在雄父身边,阳光落下,岁月静好。
上一任格兰特家主,萨兰公爵的雄主是珍贵的A级雄虫,身份高贵且外貌英俊,却直到死亡,都只有过萨兰公爵一位雌虫。
这曾在帝国流传成一段佳话。
可是……
“雄父他不喜欢雌父。”格兰特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声音放得又轻又低:“他解除了雌父的抑制环,只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雌父,也不想约束他。”
小加利尔曾以为雌父不用和其他雌虫一样佩戴抑制环,是因为雄父特别的宠爱,后来才明白了背后冰冷的真相。
不止是雌父,就连他,雄父也一并不喜欢。
他很少有机会能靠近那只雄虫身边,只敢远远地看着。
只有一次,格兰特听到了雌父与雄父的争吵。
准确来说,是萨兰公爵单方面的情绪发泄。
他听见雌父厉声嘶吼,如同受伤暴怒的困兽:“瑞狄尔斯,你永远都别想要离开我,更别想去找其他的雌虫!只要我活着,这件事就绝不可能发生!”
而他的雄父仍然保持着那种沉寂的平静,再多的情绪投进去,都好像没进了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那时加利尔·格兰特已长大了许多,他逐渐明白,他的雄父不是自愿只娶雌父一个的,他是被雌父半强迫地囚禁了起来。
没有听见回应的萨兰公爵,看着面无表情的雄虫,忽然自嘲般笑了一下:“瑞狄尔斯,你是不是很后悔当初为我解下了抑制环?”
这个问题仍然没有得到回答。
格兰特记得,没过多久,雄父就生了一场大病,从此卧床不起,连这座最喜欢的躺椅都没有力气再来。
最后,在雌父前往小行星执行巡逻任务的时候,雄父永远地离开了。
听到消息赶回弗拉瓦庄园的萨兰公爵没有流下哪怕一滴眼泪,甚至没有任何的表情。他很平静地为自己的雄主举办了一场葬礼,在棺材里放满了鲜花,并在墓园里圈下单独的区域,两座坟墓紧挨在一起,周围种满各种花朵。
然后,萨兰公爵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主星,驻扎在废星,一待就是好几年,最后终于如愿死在一场战役中,与自己的雄主埋在了一起。
在棺材里,格兰特看见自己的雌父脖子上佩戴着已不会再有拥有者的抑制环。
他曾在雄父的葬礼后指责过雌父,说他自私自利,若不是他,雄父怎可能这么年轻就早早去世。
而萨兰公爵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他们父子的感情并不深厚,萨兰公爵公务繁忙,剩下的时间,全都给了自己的雄主,对这只虫崽,却极少关注。
面对儿子的指责,他语气平静。
“加利尔,这是格兰特家族的诅咒。”萨兰公爵眼神毫无波澜:“我们的占有欲和嫉妒心是与生俱来,刻在我们的骨血里的,谁都无法反抗。你迟早也会有这一天。”
格兰特沉下脸,年轻的他,眉眼间赫然已有了上位者的气势:“不可能。”
萨兰公爵看着他,却忽然笑了一下。
“那么,希望你不要遇上喜欢的雄虫。”
说完,雌虫转身离开。
那是格兰特与雌父所见的最后一面。
而现在,仿佛是为了证明命运的不可抗力,赫林来到了他的身边,并轻而易举地夺走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