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不知道裴溪皊到底知道了多少,医生是只把自己的行程暴露出去,还是把所有计划都告诉给裴溪皊了?
如果腺体移植的计划没败露, 封骛还是希望计划能顺利进行, 这样裴潋才能活下去, 也是裴溪皊真正所希望的。
结婚这么久, 他对裴溪皊还是挺了解的, 他向来不想欠别人什么,就算他移植腺体是最优解,裴溪皊也不会轻易答应。
就在这时,封骛余光瞥见医生正悄悄往旁边挪步, 试图趁他们不注意溜走,他当即喊道:“你想去哪里?”
医生被他吓得一哆嗦,手中的医疗箱差点掉在地上:“封先生,我只是想先进去……”
“你骗了我还想一走了之?”
做这种大型手术都是预先签了医疗合同的,医生这完全是违约行为。
也有他疏忽大意的原因,他早该察觉到的,从改变行程那里就不对劲,恐怕在候机室时医生就是在跟裴溪皊交涉。
“夫人有知情权......我也是迫不得已......"
“你……”
封骛刚要发作,裴溪皊就淡淡瞥来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封骛瞬间噤声。
“封骛,别忘了你也骗了我,我们的账还没算清。”
“溪皊……我对不起你。”封骛心里发涩。
“先过去再说。”
他垂下眼帘,默不作声地任由裴溪皊牵着自己的手,乖乖跟着他往船舱走去,他能感受到裴溪皊掌心传来的温度。
船舱的门在身后轻轻合上,裴溪皊松开他的手,转身面对着他:“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好好谈谈……自己和他又能谈什么呢?
刚进来的几分钟,两人都是僵持着的,都在等对方先开口,封骛先妥协了:“我错了溪皊……我不该瞒着你安排这些,更不该用这种方式离开。”
裴溪皊冷冷地看着他:“还有呢?”
“我不该……”封骛声音低了几分,“不该趁你失忆,对你各种哄骗。”
这哄骗包括的范围就很广了,封骛仗着了解他,对失忆后一张白纸的他各种追求,没多久就把人给骗到手里。
结果骗到手后,他的信息素依赖犯了,又骗性别认知为omega的裴溪皊在上面,桩桩件件都难以启齿。
裴溪皊沉默片刻,神色有了变化:“难道你不觉得……和omega的我相处得更好吗?”
这个问题让封骛怔住了。
在今天出门前,封骛还在纠结这个问题,他确实怀念那段时光,舍不得那个会全身心依赖他的妻子,但很快他就压下这个念头。
“确实很好。”封骛轻声说,“但我还是希望你是完整的。”
“别说那么好听……你只是因为欠□了。”
想到裴溪皊也有他失忆时的记忆,封骛表情也变得不太自然,但他还是点了头:“对,是有这层因素在,溪皊,我是真的很想你……各方面都想。”
说着他便想上前去抱裴溪皊,想缓和现下僵硬的局面,又被裴溪皊一把抵住肩膀。
封骛只好止住动作,忐忑地看着他。
“我让你动了吗?”裴溪皊有些不悦。
“抱歉溪皊……你继续说。”
裴溪皊顿了顿:“别转移话题,是谁告诉你腺体移植这种方案的?”
封骛沉默片刻,那份捐赠协议和实验报告像是裴潋故意留给他看的,裴溪皊会这样问,看来裴潋并没有把这些告诉给他。
眼下到了这个地步,封骛也没有再瞒他的意思,直接开口道:“跟你学的。”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裴溪皊的意料。
“什么意思?”
“我看到了。”封骛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你当年为裴潋签的那份自愿捐赠协议。”
裴溪皊脸色一变:“你什么时候……”
“在和你回裴家的这段日子发现的,溪皊,既然你可以为了裴潋牺牲自己的腺体,为什么我不能为你做同样的事?”
又扯到了裴潋身上,裴溪皊下意识皱眉。
“你别乱说……”
“如果不是为了我,你根本不用承受这些。”
裴溪皊冷笑:“所以你是把这件事当成需要偿还的债务?”
“不是债务。”封骛摇头,“是我应该承担的责任。”
这番剖白心迹的话成功让裴溪皊顿住,但他眼里的冷冽丝毫未变。
裴溪皊过了片刻才道:“封骛,你真是个人渣。”
“嗯……”
“封骛,我给你挡枪的原因你明明是知道的,不是要你用什么责任来回报我。”
“我知道……我根本回报不完你,这个腺体……是我最后能给你的东西了。”
“我不要你的腺体。”裴溪皊情绪有点失控,“我们之间已经不是交易了,不是谁欠谁。”
“但是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会受伤。”
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当初两人感情确实好,可毕竟裴溪皊年龄小,还没想到结婚那么远,就是因为裴溪皊腺体受伤,为了安抚脆弱的omega,封骛才选择当场求婚的。
果然还是不成熟太冲动,如果他们没有那么快领证,没有那么快步入婚姻,给彼此一个缓冲和深度了解的机会,也不会闹得那么难看。
裴溪皊死死盯着他:“所以你就打算用这种方式来赎罪,偷偷把自己的腺体移植给我,然后一走了之,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缅怀你一辈子吗?”
“至少这样你和裴潋都能活下去……”封骛声音里带着绝望,“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我知道你恨我,但只要你活着,恨我也没关系。”
“错了。”裴溪皊声音平静下来,“我不恨你,我只是对你很失望。”
对他很失望?
对他失望是肯定的,只是在封骛心里,这个失望应该和恨挂钩才对,裴溪皊貌似不是那个意思……
封骛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裴溪皊继续道:“你以为把腺体给我就能弥补一切?封骛,你太自私了。”
“我只是想尽量弥补你,我从来就没有奢求过你的原谅,从决定这么做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不配得到原谅。”封骛声音沙哑。
他抬起头,直视裴溪皊的眼睛:“我只希望你不要对我这个人渣感情用事,安心接受我的腺体,好好活下去。”
室内又陷入静默,两人都在竭力控制情绪,在封骛思忖要不要再劝说下时,裴溪皊突然一把拽住他的衣领,直接将他拖出船舱。
海风带着刺骨寒意掠过甲板,封骛被裴溪皊拽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扶着栏杆才勉强站稳。
他心有余悸地看向被船体划开的水面,那被搅动的海水瞬间就被周围的黑暗吞没,连一丝涟漪都没留下。
“你觉得把腺体给我就是为我好,觉得这对我们两人来说就是最好的选择,对吗?”裴溪皊的声音在海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封骛转过身,沉默地看着他。
“我也有种对我们来说最好的选择,想听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