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洲认识了真正的傅尘,结果如何呢?一死,一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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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爸爸?该你去洗澡啦。”
贺乐言拉拉贺琛,让他回过神来。
“这就去。”对上贺乐言担心的眼睛,贺琛笑了下,捏捏他的脸,走向浴室。
进入浴室,他脸上的笑容像烟雾一样消失。
他慢慢脱着衣服,继续想他的事情。
他在想,从哪一步开始他就做错了。
他责怪陆长青,但实际上,决定徐徐图之的是他自己,没有人胁迫他。
如果他少考虑一点,直接把贺家跟米斯特人勾结的事捅出去,向哥是不是就不会再走这条路?
或者,他早就应该借勾结火狐的理由把他羁押起来,扣在汉河,也许他会生气、会发疯,但至少是活着生气……
不,其实更早之前他就错了,三年前,他就该开诚布公跟向哥谈,而不是回避事实、粉饰太平,于是向哥也只好在他面前粉饰。
不管哪一步重来,向哥都不用死吧,不用以那样的方式……贺琛闭上眼睛,手指并作匕首的形状,移向自己小腹。
他怪异地想把自己也切开,也掏一个血洞,他想象着一根绳索在自己内脏和骨骼间抽拉是什么滋味,后来又忍不住想象,那根绳索绷紧发力,将自己剖开,像贺宏声一样一分为二……
“爸爸,爸爸?”
洗手间外响起贺乐言稚嫩的呼唤。
“爸爸,你还好吗?你怎么还没洗完?”
“洗完了。”贺琛梦游一样,根本没洗,原样又把衣服套了回去。
并从自己军装隐蔽的口袋里,摸出一支针对精神力暴动的抑制剂。
他习惯随身装着这东西,可摸出来的这一瞬他想到,自从回到星都跟陆长青见面,他就再也没有用过这东西。
也许,师兄对他就恰恰印证了传说中的“升米恩,斗米仇”,他对他的帮助习以为常,快要视为理所应当,以至于开始挑剔起帮助的方式……
真是一只白眼狼。
想到这个比喻,他竟然浑浑噩噩笑了下,把针一头扎进血管里。
扎完针,他有些头晕,强撑着走出浴室,躺到床上:“乐言,我困了,你去看看爸比,和爸比睡好不好?爸比他……也很想你。”
“我今天陪爸爸,明天再陪爸比。”贺乐言有序安排。
“嗯。”贺琛合上眼睛,“那你找哥哥讲睡前故事。”
贺乐言根本没想听故事,他只是担心地看着贺琛,小手在他脸上贴了贴。
爸爸脸凉凉的,没有发烧,可贺乐言还是觉得不对劲。
可他又分辨不出哪里不对劲儿,只好给贺琛盖上被子,小手拍着被子,唱起自己照顾哥哥时期学会的催眠曲来……
久违的“魔音”穿耳,贺默言看看可怕的小东西,默默戴上耳机。
可是戴了耳机,他还是很烦躁。他脑子不聪明,说不出自己的烦躁从哪儿来,只知道看现在的贺琛一眼就烦躁,但是不看着更烦躁。
烦躁来烦躁去,他“腾”地站起来,想去灌杯凉水喝。
开门的时候他身体一绷,本能做出防御的姿势,看清那人是谁,才卸下防备:是陆长青。
带着一身潮气,就站在房门口,也不知道站那里干什么,不敲门也不出声。
一个怪人。
贺默言看他一眼,绕开他,继续去灌自己的凉水喝。
“乐言,爸爸睡了?”陆长青低声问房中的贺乐言。
贺乐言扭过头来:“爸比。”
看到陆长青,乐言故作坚强的小脸忽然皱巴巴的:“爸比,爸爸是不是又生病了?”
“没有,爸爸只是累了。”陆长青走进来,抱了抱他。
“不是!”贺乐言眼睛里冒出水光,“爸爸不对,发生了什么,就你们大人知道,我不能知道吗?”
“嘘!”陆长青捂住他的小嘴。
贺乐言已经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自己也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吵醒爸爸,但一双大眼睛,还是固执地看着陆长青,等待着答案。
不了解,果然会带来不安吗?
陆长青开口:“爸爸他——”
说了个开头,他又顿住。如果告诉乐言向恒的事,在贺琛眼里,自己是不是又变成替他做决定、乃至操纵他?
陆长青把握不准。他苦笑了下:他活了几十年,有过卑弱屈从,但很少有这样患得患失的体验。
但他也意识到一件事:贺琛说得对,他的确在替别人做着决定,有些是故意而为——他的确以他们为棋,有些却是他不自知而为。
他认为好的事,他会忽略他人的意愿去执行。
他不自觉地替贺琛做着筛选,替他选择了道路,甚至对他屏蔽了未选择的那条。
他太惯于掌控,也太傲慢自负,自以为自己的理性胜过贺琛一筹。然而事实证明,他的理性并不是万能的……他看着贺琛以那么惨烈的方式送走至交,却无计可施,无法可挽回。
陆长青紧握了下手,最终掩下情绪,对贺乐言说:“爸爸遇到一些事,等他休息好了,乐言再问他。”
贺乐言想了想,点点头:“那爸比可以给爸爸做治疗吗?我进不去爸爸那里。”
“进不去?”陆长青蹙了下眉。
他刚才并没有放开精神感知,这时才发觉贺琛状态不太对。
贺琛周身并没有暴动那种明显的精神力狂乱外溢,而是相反,死寂得可怕。
“贺琛?”陆长青有种不妙的预感,他立刻走到贺琛床边,叫了他一声,又拍了拍他的身体和脸。
贺琛全无反应。
他有呼吸,有心跳,但完完全全,没有了对外界的感应……
第70章 吵架后的第一天
“我的看法跟你一样, ”检查过贺琛的状态,方老紧皱眉头看向陆长青,“是罕见的隐匿型暴动。”
“那是什么?”贺乐言抓紧贺默言的手问。
贺默言也绷紧身体, 眼睛紧紧盯着会诊的陆长青、方老和文毅。
陆长青看文毅一眼, 文毅把两个孩子引到一边, 低声解释:“隐匿型暴动,就是病人也和普通暴动者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并不爆发。”
“那该怎么办?怎么治疗爸爸?”贺乐言立刻问。
“不怕, 有爸比在, 爸比会治好爸爸的。”文毅安慰小孩儿说,心里却有些没谱:隐匿型暴动很少见, 看着不危险,但其实比正常暴动更难搞, 因为病人会无意识地封闭精神域,把自己隐藏起来,无法链接。
而治疗的第一步是链接,如果连链接都做不到,又何谈治愈?
不过,如果是院长, 一定有办法吧?文毅看一眼脸色沉凝的陆长青。
方老也正在跟陆长青商量:“现在要想拉他出来, 只能试试强行链接。不过强行链接对你对他都很危险,要不,就维持生命体征, 再等等?”
等?陆长青思考片刻, 摇摇头。
精神力暴动越早治疗效果越好,前八个小时被称为黄金治疗期,错过黄金治疗期, 治愈概率大大缩小。
贺琛昏迷已经有一会儿,不管乐言还是默言的召唤,他都无动于衷。他已经完全迷失在精神世界里,如果放任不管,只会越陷越深。
陆长青看向文毅:“安排病房,现在把他转移过去,做好体征维持和肢体束缚准备。”
说着,他看见默言和乐言,弯下腰来,摸摸乐言的头:“爸爸在精神域睡着了,爸比进去叫醒他,你和哥哥一起等,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