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抬起手,在贺向野没有明显反抗的情况下,慢慢地,握住那面具边缘,慢慢把它拿走。
“很帅气。”
贺琛又笑了下。
他没有撒谎,贺向野的五官虽然半人半狼,组合起来却并不丑陋。
尤其是那双眼睛,跟他在照片中所见重叠大半。
“父亲……”贺琛喃喃道。
贺向野握紧拳,呼吸又粗重了些,张开口,喉中却只发出“嗬嗬”的声响。
他自己察觉那声音,又紧紧闭上了嘴,只一瞬不瞬,盯着贺琛看。
“他的语言功能还没恢复。”方老在一边解释。
“没关系。”贺琛立刻说,“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也不是,不是没关系,我是说,我们慢慢治。”他看着贺向野,有些颠倒地解释。
“我知道我知道,我来说,”乐言看聪明爸爸又开始犯笨,连忙站在爷爷和爸爸中间,充当小翻译,“爸爸不是说爷爷不能说话也没事,爸爸是说爷爷不要着急!”
“你说得对……”贺琛低头看向崽,抬头时,额头却被碰了碰。
贺琛眉骨到额头有道伤口。贺向野指甲尖利青黑,并不敢接触他的伤,只是小心翼翼,隔空抚过,又不由自主,沿着他的面颊,一寸一寸,勾勒他的脸形。
贺琛默不出声,有些羞窘,又有些……难以形容的感觉,像一股喷泉样的热流,从心底往上喷涌。
这种感觉,是不是就叫幸福?
贺琛甚至有些头晕目眩。
贺向野的视线渐渐往下,划过贺琛的合金右手时,他眉心蹙紧,喉中又“嗬”“嗬”地发起声来。
“不要紧,不要紧。”方老最明白他的意思,“小琛这伤过去很久,早就好了!”
“是好了,一点儿影响没有。”贺琛也说,并且抬起右手,灵活地动了动,可贺向野的“嗬”“嗬”声更大了,手指探向贺琛小腹,要碰又不敢碰,神色明显躁乱起来。
陆长青仔细看贺琛一眼,忽然走上前,侧过他身体,看向他小腹,神色凝重:“你有伤?”
贺琛原本整洁的军装,不知何时,洇出了一团血迹来。
“包扎过的……”贺琛低下头,自己也看了越来越疼的左腹一眼,“可能刚才抱徐临的时候伤口裂了。”
他说着,因为低头,头又一阵发晕。
这可能……不是“幸福”的症状?
贺琛已经说不好自己多久没休息过了,在战场上只是短暂眯眼过两次,每次就缓个十几分钟。
加上情绪刚刚大起大落,现在他心率还是快的,眼前也在发黑。
他感觉不太妙,及时开口:“师兄,靠一下……”
话音没落,他便身子一软往陆长青身上倒来,陆长青急忙伸手,但,慢了一步——
贺向野赶在陆长青前面把贺琛抄起来,半托半护在自己怀里,往后退了一步,眼睛看向方老,胸腔震动,发出野兽般原始的吼声。
“别慌别慌!”方老赶忙安抚,“医生,医生马上就来。”
而陆长青直接看向贺琛的副官,副官会意,立刻跑出去叫医生。
“贺叔叔,”陆长青这时才试探看向贺向野,“您把小琛放在床上可以吗?现在这样,可能会挤到他的伤口。”
血渗得更多了,陆长青不能不提醒。
贺向野看他一眼,又看向贺琛的伤口,终于迈了两步,弯下腰,把贺琛轻轻放在房间一角的病床上。
放下后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守在病床前,指甲处生出尖长的利刃,绕过伤口,割开贺琛的外套。
贺乐言往前走了两步,绕过贺向野,看见贺琛小腹处满是血的白绷带,忍不住转身抱住陆长青,眼睛含泪:“爸比……”
“爸爸没事,这伤不在要害,不会有事的。”陆长青把他抱起来,镇定擦去他眼泪,手指垂落下去时,却默默握紧,青筋绷起。
医生这时赶了过来,陆长青把乐言交给方老,镇定跟医生沟通,又安抚好贺向野,让医生把贺琛抬走治疗。
贺琛清醒时,已经是深夜。
病房里响着监控仪器的“嘀”“嘀”声,陆长青坐在他床旁一把椅子上,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看起来是睡着了。
这样睡,会不会感冒?
贺琛想着,身体动了动,陆长青立刻就醒了。
贺琛这时才发现,原来陆长青一直握着他的手。
“醒了?”从睡眠的混沌状态到彻底清醒,陆长青只用了一秒。
他松开贺琛的手,摸摸他额头,又起身给他倒水。
喂水给他喝的时候,陆长青忍不住开口:“体内有子弹为什么不早说,想揣着它给你生崽吗?”
“……我已经有默言和乐言了。”贺琛讪讪说。
陆长青语气终究平静下来:“肠道化脓了,还有弹片伤到左肾,医生说见过能扛的,没见过你这么能扛的。”
他说着,把水杯收起来,看了眼时间,问贺琛:“麻醉药效应该过了,疼不疼?”
贺琛摇摇头,看向他:“我……父亲,”他念出那个仍然生疏的称呼,神色有点儿变化,“是真的吗?”
该不会是他晕过去了,做了个美梦吧?
“是真的。”
“徐临也是。”陆长青不等贺琛开口,就预判到下一个问题。
贺琛松了口气,看着天花板,痴痴弯起唇角。
“我像做梦一样。”他说着,看向陆长青,“师兄你掐我一把。”
浑身是伤了,还掐什么。
不过他主动邀请,陆长青还是抵不住,捏了下他的脸。
“医生说你至少要卧床三天,这三天不要担心别的,好好休息。”
“那不行,”贺琛忽然撑着床要坐起来,“还有那么多事要处理,贺家——”
“贺家有沈献和赵淮他们。”
“他们没我了解平辽星域的情况。”贺琛还要往起坐,又“嘶”了一声,显然是牵拉到伤口。
“实在不放心,你就躺床上跟他们商量。”陆长青说着,把贺琛乱动的身体按回去,力道恰到好处,既不让贺琛疼,又让他挣不开。
一定是他此刻太虚弱了才挣不开……贺琛老实躺回床上,看着陆长青出尘的脸,人忽然扭捏:“谁给我换的衣服?”
“怎么?”
“咳,身上有点儿脏……”
贺琛莫名想起来,自己已经几天没洗过澡……
“给你擦洗过了。”
“唔。”贺琛游移开视线,本来就红的脸更红了,头上没收回去的狼耳也动了动。
陆长青捏了捏手指,想碰他,却忍下来。
他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神色郑重下来:“有精神吗?想跟你说件正事。”
“有。”贺琛静止了下,抬眸看向陆长青:“师兄要说什么?”
“关于陆景山在矿洞中提到的事。”陆长青语气平静开口,看向贺琛,“你听见了多少,没有什么想问我?”
“都听见了。”贺琛说,“但是我不急,师兄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
陆长青有些意外:“我隐瞒了你……一些很重要的事,你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