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言一直很想念文医生……和你们, ”贺琛说,“我想如果文医生能去汉河长驻, 乐言会很开心。”
“只是为了这个?”陆长青握纸的手腕松弛下来。
“不只。”贺琛低声说, “我还希望, 过段时间解决掉麻烦,能请文医生做乐言的教父。”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贺琛没说:他想让文毅去汉河,是为了避免文毅真履行跟崽的那个“一月之约”——这事儿文毅刚说出口, 监听的人就报告给他了。
刚到汉河那几天,他好几次看到小孩儿偷偷数日历。
虽然只要贺琛坚持,文毅肯定带不走乐言,但贺琛不想让小孩儿伤心,让文毅去汉河陪乐言,在贺琛看来两全其美。教父的事, 是美上加美。
陆长青静了一瞬, 问:“为什么想让文毅做乐言的教父?”
“文医生人很好,很会引导乐言,乐言跟他也亲近, 他又是高阶治疗师, 是真的能帮乐言稳固精神力。我今天——”贺琛忽然顿了下。
“你今天去找他治疗,是专程验证他的能力。”陆长青神色淡淡,替他接上话。
贺琛心虚地摸了下鼻子:“说不上验证, 我挺信任文医生。”
陆长青抬眸看他一眼:“验证结果如何,文毅的治疗让你很舒服?”
嗯?贺琛觉得这问题有些怪,还没回答,陆长青已经转开话题:“我不能答应。”
“为什么?”贺琛愣了一下。
“到汉河建分院、把重病号转去那边,这事我要亲自过去坐镇。星都这边,我需要文毅替我管理。”
“至于教父,”陆长青提起酒杯抿了一口红酒,慢慢看一眼贺琛,“你说过,让我不要惦记乐言。”
贺琛怔了一下,这话他确实说过——对L,他没忘,他不解的是陆长青为什么提起这个来:“所以呢?”
“原因是什么?”陆长青问。
“因为我不想乐言为哪个家族、哪方势力效劳。”
“你初心不改?”陆长青又问。
“不改。”贺琛抬起头来,神色认真。
陆长青沉默一瞬:“那文毅就不行。”
“为什么不行?”贺琛皱眉,“我查过,文医生出身平民家庭,并不归属任何势力!”
“你查漏了。”陆长青淡然看向他,“培养一个高阶治疗师要耗费多少,哪个平民家庭出得起?文毅早在五岁崭露头角之前,就已经获得陆家全额资助。”
“你们——”贺琛没往这里想过,一时怔住,半晌才说,“你们这不是「资助」,是「投资」。”
“这么说也没错。”陆长青并不反驳,“总之文毅是我的人,用或不用,你慎重考虑。”
贺琛抿紧唇。
他没说如何考虑,反而看向陆长青手边那纸合同:“师兄真正的目的,是方便到汉河基地行事对吗?至于给我的好处,只是顺带。”
陆长青又沉默一瞬,摊开那张合同,略狭长的眼淡然挑起:“你不想要,现在就可以作废。”
“别!”贺琛急忙伸手护住那张纸。
他错了,管他顺带不顺带,算计不算计,好处是实打实的!
“你们在干什么?”贺乐言不知何时走回来,看看贺琛,看看陆长青,又好奇看向他俩放在桌面上的手。
贺琛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按着陆长青的手。
“抱歉!”贺琛触电般松开,然后盯着陆长青那双玉一般的手不急不慢从纸上移开,这才快手快脚又小心翼翼把那纸合同叠起来,推给陆长青,小声且老实说,“我想要。”
陆长青手指轻捻:“想要就好。”
他说着,敛眸把那纸合同收起来,声音不疾不徐:“这好处不是给你,是给汉河基地。那些伤兵,我怕你把他们养死。”
“……”
贺琛张了张口,还没说出话,陆长青已经转头看向贺乐言:“吃过点心了?几块?”
“一块……”贺乐言说着,跟陆长青对视上,小手抓挠了下,“两,两块?”
陆长青不说话,看了眼侍者,侍者默默伸出四根手指。
好小子,还敢批评他撒谎?贺琛一笑,暂且收了旁的心思,看一眼脸红红的贺乐言,好心给他递台阶:“乐言来坐。”
他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贺乐言犹豫了下,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还是屁股一歪,坐了陆长青那边。
贺琛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傻子似的笑笑:好歹崽还犹豫了一会儿呢!
等贺乐言伸出手来,把一块小点心推给贺琛,贺琛脸上的笑容就更灿烂了:“给我的?”
贺乐言点点头。
“谢谢乐言!”贺琛嘴角快扬到天际:只有他有!
陆长青忍不住看贺琛一眼,又不做声收回视线,拉过贺乐言的餐盘,把他盘子里的嫩牛排切出来一小半,挪到自己碗里。
贺乐言眼睛始终跟着他的刀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牛排飞走一小半,小嘴唇抿了又抿,却一直没敢说话。
可怜死了。
贺琛从自己餐盘里切了块肉,补回贺乐言盘子。
“乐言脾胃弱,晚上吃太多容易积食。”陆长青淡淡开口。
……贺琛默默又把那块肉切走四分之三,给贺乐言留了个意思。
“上午楚云棋跟你回过贺家?”贺乐言弄脏了手,趁侍者带他去洗手,陆长青开口,跟贺琛谈正事。
“嗯。”贺琛看一眼陆长青:早上在贺家发生的事,现在他就知道了?
“下午楚云棋进宫,向皇上提议,血神节宴会上,让你抓阄决定换防到哪里。”
贺琛笑了声:“他还真敢提。皇帝是不是没同意?”
军政大事抓阄决定,这建议一听就不靠谱。楚云棋也就是皇上亲生的,不然得被叉出去——贺琛幸灾乐祸地想。
“皇上险些答应。”陆长青说,“换防的事一直被各大家族当做自家事,皇上早就有所不满,让你抓阄,形式意义大于内容。”
“那,奉旨抓阄,我抓到了,岂不是要真换?”贺琛停住刀叉。
“所以皇上没有真同意。他不会真让你换,别人去汉河,他不放心。”
贺琛剑眉微扬:“他不放心别人,放心我?一个——”他说到一半,把后半句“逆犯之子”收回去。
“他放心你,是因为你哪边都不靠,也不贪。汉河位置特殊,他知道,换哪个家族去,都只会想着捞钱分赃,忽略对米斯特的防御。”
“而你,一直潜心研究米斯特人,对他们的手段和战术了如指掌。”
贺琛愣了下:“其实我没有——”
“你有。”陆长青叉起一块牛排,无声咀嚼。
他就算吃肉,也吃得这么从容淡薄,出尘脱俗。
贺琛心头却一阵悚然:“你,误导,不是,操控那位?”
“慎言。”陆长青看向贺琛,目光沉静幽深,“没有操控,我只是理解,并顺势而为。”
那还不就是操控……贺琛看了一眼陆长青,觉得他不该是这样子,又或者,他本来就该是这样子,是自己一直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那个埋头给他讲课、跟他在训练室通宵对战的陆长青,只是一个淡去的影子。
“总之换防的事你不用太放在心上,既然休假,就带乐言好好逛逛,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