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千名幸运观众的一千双眼睛注视下,几道刀锋一样笔挺的人影,出现在直播框内。
“乐言。”一道清朗的、还算动听——至少不让人讨厌的声音响起,“我是爸爸。”
【肉麻……】【我酸了我承认……】【论如何一句话激起我的仇恨:乐言,我是爸爸。[炸弹][炸弹][炸弹]】
直播间里先是沉寂,紧接着,流淌起一股陈了八百年的醋坛子被打翻的味儿。
【虽然但是,乐言好像有点儿怕,都不敢看爸爸呢。】
直播画面中,贺乐言还被楚云棋抱在怀里,他确实没看贺琛——准确说,看了一眼,然后就低下头,小手用力,拽紧楚云棋的后衣领。
真吓到了?小兔崽子,说什么双S级天赋过目不忘、敏锐聪慧,还不是被他一吓一个准。楚云棋暗扬了下唇,又压下,捏着嗓子温声细语道:“乐言乖,别害羞,这就是你爸爸。”
他说着,作势把小孩儿从怀里往外拉,果不其然,在他怀里挣动不习惯他抱的小孩儿,此刻被往外一拉反倒立刻贴紧了他,双手用力锁住他脖子。
痛痛痛,抠到他肉了!
楚云棋忍住这点儿不愉快,看向贺琛:“表哥还是戴副手套吧,不怕吓着孩子?”
吓着?贺琛垂眸,看了眼自己刚才本能伸出的手,又看了眼紧紧勾住楚云棋脖子的小豆丁,默不作声,收回手臂,负在身后。
但直播间的人都已经看清了——
直播会屏蔽人脸、保护隐私,手这种部位却不会屏蔽:贺琛的右手,除了大拇指和食指以及与两指相连的部分手掌是正常皮肉,其余的,全是暗银色闪着寒光的机械义肢!
冷酷,诡异,吓人得一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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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团聚(三)
“向恒,把乐言接过来,不能一直劳累殿下。”负起手,贺琛后退半步,吩咐。
“是。”向恒迈步上前,温和平静看向贺乐言,很平等尊重道,“你好,乐言,向叔叔抱?”
沉默了一路的贺乐言,看了眼向恒,不知被他哪里打动,点了点头,松开了楚云棋的衣领。
楚云棋蹙了下眉,把贺乐言揽紧:“我不累。乐言认生,你们别逼他。”
逼?贺琛和向恒,以及身后一众士官,面色都不太好看。
“认生谈不上,路途遥远,孩子是困了,反应慢半拍。”落后楚云棋半步的文毅走上前,向贺琛点点头,转向楚云棋,“殿下,你抱这么久,胳膊也该酸了,乐言总不认我的生,交给我抱着吧。”
“不用。”楚云棋不满地看了拆他台的文毅一眼,抱紧怀里已经开始微微挣动的贺乐言,“我干儿子,抱多久都不嫌重。”
“你什么?”贺琛扬起一双剑眉,深邃的瞳孔,要把人穿透般向楚云棋射来。
“我干儿子!”楚云棋虚了一瞬,声音更大了,“觉醒者幼崽都应该有个教父的,我和乐言投缘,准备做他的教父,这事儿我母妃——”
“咳!”贺琛忽然重重咳了一声,打断楚云棋的话,站在原地,耸了耸鼻子:“什么味儿?”
味儿,哪有什么味儿?楚云棋被他干扰,一时也耸了下鼻子。
“哎呀,拉了!”贺琛忽然盯着楚云棋的右手大声叫道。
楚云棋的右手,正托在贺乐言的小屁屁上……
楚云棋看向贺乐言,贺乐言懵懵懂懂,第二眼看向那个“爸爸”:什么拉了?谁拉了??
不等他的小脑瓜想清楚这个问题,楚云棋面色骤变,“蹭”地松开了抱着他的手。
毫无准备的贺乐言,小身子立刻向下坠去!
“乐言!”
“少爷!”
文毅跟向恒,以及沉默不语的宁天同时伸手,但谁也没捞到——一个雪白的庞然大物,来去如风,叼起崽子就跑!
【艹艹艹!】
【什么鬼?!!!】
【乐言!】
一片黑压压撕心裂肺的弹幕爆开,下一秒,屏幕一黑,直播结束了。
在它最最不该结束的时候。
这可炸了天大的锅。
亲眼看到崽被狼叼走的观众快急疯了,“#贺乐言在汉河基地被米斯特狼族叼走!!”这个耸人听闻的话题两分钟后就被顶上热搜,传遍整个星河帝国。
但一分钟后又被撤了热搜。
帝国儿童权益司官方账号亲自下场辟谣:“没有狼族,那是贺琛上校的精神体,乐言现在很安全。”
米斯特是星河帝国的老邻居、老对头,米斯特人都是各种半兽族,可以在人形和兽形之间转换,兽形和精神体乍一看还真不容易分辨。
误会解除了,但网民依旧激动,于是,两分钟后官号又发出一张照片,小乐言紧挨着文毅坐在一张沙发上,神色还算安定,身体也安然无恙。
群情这才冷却了些。激愤变成吐槽和声讨,都在议论这个爹不靠谱,还有个别的,议论起那头一闪而没的大狼——雪狼精神体毕竟是帝国老牌贵族贺家的“专利”,平时难得一见。
“贺家父子刚刚见面,如何养育幼崽,贺琛还不熟悉,出动精神体也是怕乐言跌落受伤,动机显然是好的,大家多多体谅,给他们父子一些时间。”
星都,帝国医科院某高级食堂,一位作为专家审看直播的帝国医科院的儿童心理学权威,用自己的大V账号发布了一条博客,发完看着留言蹭蹭上涨,他又挑拣着回复了两条,这才重新看向对面的人:
“发是发了,起多大作用我可不能保证。长青,这孩子爸爸靠不靠谱啊?”
“靠不靠谱,方老更专业。”对面的青年不急不慢滤过茶渣,分出两杯澄明清茶,沉静从容答。
“这么一点儿工夫我可看不出什么来,就看出来他该好好培训培训。”方老说着,看了天塌不惊的陆长青一眼,“你呀,真的放心?”
那孩子可基本是陆长青养大的,方老寻思,这要换成自己,绝没有这份从容和沉稳。不过,换成陆长青,似乎又很自然。
陆长青既是陆家嫡子、太后侄孙,又是当世唯一的双S级治疗师,当之无愧的国之重宝。拥有这样出身与地位的人气度自然不一般,远远见过陆长青的人都说他既贵且清,像神庙中的神子,无喜无怒,俯瞰世间。
但陆长青绝对是人不是神——他赴任数月就整顿完医科院私底下的枝枝蔓蔓、将整个系统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下,这样的人,有手段、有俗欲,不是个离世的神。
他也有活人的羁绊:贺乐言就是一个。
方老可见过陆长青跟贺乐言相处,像对儿平平常常、相亲相爱的父子,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文毅怎么说,小乐言真的没事儿吧?要是吓着了别轻忽,我有空,随时可以跟孩子聊聊。”方老又问。
“有需要找您。”陆长青将碧绿清澈的新茶奉给方老,执杯的手倒比白瓷茶杯更莹润,但又骨节分明、沉稳有力,比起质脆的瓷,更像坚硬的玉。
方老此刻却不爱茶。
“有需要一定找我。”老人想起小孩儿软软糯糯叫他爷爷的样子,脸上不觉露出个期待的笑容,又忽觉不该,清清喉咙,郑重道,“当然,最好还是没事。”
*
贺乐言大体是没事。
拍完那张照片,小家伙一声不吭,带着哭过的红眼睛,一抽一抽,紧贴着文毅坐在沙发上。文毅温声安抚着贺乐言,向恒、基地一名军医和后勤部两个面善的军官,也在和声细语,解释着什么。
贺琛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被排除在安慰的队伍之外,貌似淡定地看着。
他好小啊。
和监控里看起来一点都不一样。
鼻尖红红的,皮肤白嫩嫩的,看起来……一掐就会破。
这么小,难怪会被他吓到。
“刚才是我的失误。”贺琛掐了把自己,忽然站起来,试图加入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