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在长长的沉默之后，忽地响起一声极淡的叹息。
恶鬼先低头了。
一只冰冷的大掌从半空探来，指腹轻而柔的擦过宋辉洄腮颊上的湿痕。紧接着，恶鬼慢慢的半跪了下来，仰视宋辉洄。
宋辉洄眨巴两下眼睛，眼睛完全适应了全暗的环境才得以看清面前的脸。
齐靖的眉走势下垂，俯视着看时总会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宋辉洄盯了一会儿，抽了抽鼻，止住了泪意，心也发了虚。
——自己不会真做的很过分吧？
下一瞬，齐靖开口了，他的嗓音倒是平稳，少了几分扭曲的嫉妒，多了几分精心雕琢的乖巧：
“我不会让你烦心的。我会很乖的。”
“只要宝宝不离开我，宝宝不让我杀，我就不杀他。”齐靖是笑着说这话的，可他唇角的笑意分明极淡极淡，眼神却锋锐得可怕，叫宋辉洄疑心若是自己表现出些许离开的渴求，齐靖就会立刻将外头的所有人都连带着碎尸万段。
宋辉洄哪敢不答应。
他连连说了三声‘好’。只是让恶鬼跟在自己身边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齐靖长得赏心悦目还会做饭，宋辉洄还乐得就这样下班完就可以回家躺平。
至于后面如果恶鬼要馋他身子……那就馋吧。
宋辉洄乐观的想，反正自己大抵应当大概是死不了的。自己其实也算是皮实，齐靖再怎么狠命弄自己，也不至于让自己后悔应下的承诺。
这般盘算之下，宋辉洄的答应也多了几分底气。
他伸出手，近乎是用撸村头大黄狗的肌肉记忆般撸了把恶鬼的脑袋。齐靖的头发粗硬，但胜在发量多，手感倒是不错。
摸完脑袋，宋辉洄伸出一根小指头，在空中轻轻勾了勾，鼻音道：
“好哦，那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齐靖的目光落在宋辉洄指头尖的粉色上，顿了顿，随即也照猫画虎的抬起自己的手。
恶鬼的小拇指骨节粗大，只是轻轻一勾，就将宋辉洄的手往他那拉了一截，死死勾住。
“一百年，不许变。”
他道。
宋辉洄觉得自己的小指头被勾得好用力，但他又不肯露怯，于是又扬了扬下颚，哼哼补充道：“谁变了谁就是小狗哦。”
小狗？
齐靖歪了歪脑袋，细细咀嚼这两个字。
小狗是很可怕的东西吗？可是他明明偷偷看见宋辉洄很喜欢小猫还有小狗，还会给它们喂东西吃，还会轻轻的用白皙软嫩的手心抚摸它们。
他都没有。
齐靖不止一次的想象过，如果他把所有这些吸引宋辉洄视线的可恶可恨的东西都杀光，然后变成它们的样子，是不是宋辉洄就可以只摸他一只小狗了？是不是宋辉洄从此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了？
小狗小狗小狗。
他想要当宋辉洄的小狗。
恶鬼奇怪的沉默叫宋辉洄有点儿忐忑不安，生怕他又一个想不开反悔出去做点什么。这样的焦虑让宋辉洄不由得用指头搅紧了衣角，乌黑的眼睛睁圆，可怜的盯着面前恶鬼的脸色。
不会不会不会吧，难道是条件不够诱人？
宋辉洄干着急，他急急急急，于是脑子轰隆隆，像烧开烧断了的电路。宋辉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又是哪根神经搭错了通路——宋辉洄忽地弯下一点腰，唇蜻蜓点水的在齐靖的侧脸蹭过一吻。
齐靖猛地愣住了。
太短太轻，以至于让人疑心这根本是场幻觉。
他慢慢举起手，指腹搭上自己的侧脸。他的体温很低，可那小块皮肤却有了一丝不属于他的温度——还有一点可怜的水渍。
狭小的茶水间虽说没有空调，但恶鬼的体温很冰，宋辉洄方才一直察觉不到热。
但现在他盯着眼前愣愣发呆的恶鬼，没来由的觉得热了点，‘腾’的直起身，心虚的眼神乱飘，同时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像是要把热气全都散掉。
“好了没？”他假装不耐的催促，仿佛自己什么也没干过。
齐靖反复碾磨那块皮肤，良久，哑声说了‘好’。
他现在不羡慕小狗了。
——宋辉洄不会亲小狗，但宋辉洄会亲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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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宋辉洄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走出茶水间的。
他捂着发红的脸腮，小步从茶水门开的缝隙里溜出来，圆眼心虚的四处瞄，活像是和什么人偷了情才出来的。
停电的确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但也多亏了停电，宋辉洄的长时间离开工位才没被人发现。大厦本是派了工人来检修，但没过多久，公司的灯竟然又扑闪了两下，自行恢复了正常运行。
宋辉洄坐回工位，抬头确认了一眼出风口垂着的小红条，见它乖顺的直着躯干，悬着的心也安了下来。
还好是哄好了。
没等宋辉洄打开电脑准备工作，工作群忽然跳出一条消息。
宋辉洄下意识的往下一瞥，就见到何风远的头像跳了出来。
「何风远：大家好，我是新部门经理，我叫何风远，以后请大家多多配合工作。」
宋辉洄瘪了瘪嘴，正准备熄屏手机继续工作时，何风远紧接着又弹出一条消息。
「何风远：为了增加部门凝聚力，我打算今天晚上自费请大家去酒店聚餐，大家自愿参加」
群里很快就有了应承的消息跳出，接连不断，叮叮当当的响得宋辉洄烦。他指头上下一划拉，就见短短几分钟，部门里大部分人都同意了，只有少数几个有家庭的同事说是要下班接送孩子，单身人士除了宋辉洄也全都表了态。
宋辉洄顿时觉着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下。
他最讨厌职场这套人情世故。刚刚毕业那会儿，宋辉洄躺平的认为反正自己混吃等死，又不升职加薪，做不做这种人情都无所谓。可直到后来被领导穿了几次小鞋，宋辉洄才逐渐懂了点这些潜规则。
宋辉洄轻碾唇肉，最后还是眼一闭心一横，在屏幕上接了龙。
*
一周的假期之后是堆积如山的事务，宋辉洄在电脑前忙得晕头转向，再一抬眼，大厦外竟然斜下了一抹浓郁的夕阳余晖，映在对面大厦的玻璃窗上，反射跃进宋辉洄乌亮的眼底。
居然已经到下班的点了。
宋辉洄侧回头，久久伸了个懒腰，转而伸手合上电脑。
今天领导发话聚餐，部门同事都早早收尾了今天的工作，商量着一起拼车前往何风远预定的酒店。
宋辉洄站在工位前，垂着黑长的眼睫，细长的手指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划拉着手机屏幕，和几个熟悉的同事商量怎么拼车。忽地，身旁站定了一道比宋辉洄高出一个头的身影。
一只修长的手突兀的探入宋辉洄与手机屏幕之间，轻轻晃了晃。
宋辉洄一缩脖子，下意识往旁边看，便瞧见何风远浅笑的脸。
何风远下午换了一套衣服，衬衫领扣子开了两颗，隐约漏出他练得不错的肌肉线条，脖子上悬着蓝带工牌，大大写着‘何经理’三字。
总觉得有点儿眼熟……宋辉洄蹙眉，没来由的想起自己最近刚刚迷上的某个熟男角色的穿搭，
不会是故意的吧。
宋辉洄晃了晃脑袋，很快又将方才生起的荒谬想法抛置脑后。
何风远又不是家里那只恶鬼，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细节？应当是自己多想了吧。
“小宋，我开了车，顺路一起？”何风远手上拎了串钥匙，晃了晃，宋辉洄忙是往后不动色的挪开一段距离，讷讷道：“不用了何总，我已经和同事商量好了。”
别搞，要是他坐上何风远的车，恶鬼不得把这地都给掀翻了。
何风远长长‘喔’了一声，虽是惋惜，但倒也没有继续相逼，只是目光隐隐擦过宋辉洄面颊，又收回眼，轻笑点头道：“你还是对我这么客气。那我们酒店见。”
宋辉洄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目送何风远走远后才长长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