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青锋(111)

2025-11-23 评论

  彼时西门判的大刀已经到了陆行舟的身前,来人一声不吭,一掌拍在刀面上,竟将那钢刀拍得弯折了。同时来人横起一脚踢中西门判胸口,西门判连飞带滚,足足滚出了两丈多远,“噗”的一声吐出了一滩血水。陆行舟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机会,连忙调息蓄力,他定睛一瞧,觉得来帮自己的人有点眼熟……不,不是有点眼熟,是非常眼熟,这不就是三年没见、已经长开的的宁归柏吗?陆行舟用剑鞘撑着地,紧张地观察战况,他知道宁归柏的实力,不太担心宁归柏,但还是怕有什么三七二十一,所以也不敢完全松懈,而是紧紧地盯着那个白色的身影。

  宁归柏身上背着剑,但他始终没有抽出剑。只见他身子如箭般窜入人群中,以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穿梭各处,拳打脚踢,前移后退,肘击膝顶,每击必中,中了宁归柏拳脚的人必然倒下,当真是动若惊涛,击如骇浪,一时只听惨叫连连,此起彼伏。陆行舟见宁归柏也没有下杀手,倒是稍稍放心了些,他自己不希望造杀孽,自然也不希望身边的人为他造杀孽。宁归柏踏步飞身,伴着漫天飞雪,将周身滚成一团银光般,他容貌俊美,神情冷淡,动作利索,在这雪地上以一敌十,眉目无惧,当真是天人之姿。

  陆行舟看愣了。

  宁归柏解决完这一群人,身上依旧不染血尘,干净如初,他转过身,冷若冰霜地盯着陆行舟。陆行舟这时想起来“言而无信”的事情了,他心下忐忑,宁归柏不会要来揍他吧?

  宁归柏朝陆行舟走来,走近之后,宁归柏突然伸出了手,摸到陆行舟的脸侧。陆行舟怕他真是要揍自己,其实他已经做好了挨揍的准备了,但他的脸还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下。宁归柏动作一滞。

  “还躲我?”宁归柏眼底笼罩铅云,重重擦去陆行舟脸上的血迹,“自我不见,于今三年。①”

  陆行舟忽然想起,今日是腊月二十八,距离他们定下“一年之约”的日期,刚好过了三年零一天。他们在风雪夜分别,也在风雪日重逢。

  ——卷一·隙中驹·完——

  【作者有话说】

  ① 《诗.豳风.东山》

  📖 卷二 石中火 📖

 

 

第91章 于今三年-1

  十五岁的宁归柏离开关州,在除夕日回到了登龙城。路上经过的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富贵点的人家,挂的灯笼会雕刻精巧细致的花纹,穷一些的人家,挂的灯笼朴素无华,但也是红的、热的、熊熊燃烧着过节的喜悦,将家人的心联结在一起。除夕毕竟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富人有富人的过法,穷人有穷人的过法,甚至乞丐都有乞丐的过法,再怎么样,年的最后一日,大家都希望能以隆重且高兴的方式度过。可宁归柏只能看见他们的热闹,不能体会到他们的快乐,他回到极寒冷的登龙城,回到与平日丝毫无异的家。

  说得好听些是清静,哪一天不是过日子,何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到处喧哗?说得难听些是死气沉沉,一点过年的氛围都没有,这就是登龙城宁家。

  宁归柏在沉寂中度过了除夕夜。

  分开没多久,他开始想念陆行舟。他想,陆行舟过的不会是这样的春节,陆行舟独在异乡,也能凑齐一桌人陪他玩。大家都喜欢陆行舟,他真诚,善良,很会说话,喜欢夸人,不计较很多事,会在乎旁人的感受,甚至连一条狗也会关心。宁归柏不知道陆行舟是怎么长大的。

  他想现在就去找陆行舟,可是不行,他答应了奶奶危莞然,今年要在家里闭关,将“浪淘花”这门内功练到登峰造极之境。他得老老实实在家练功,不然危莞然不会放过他,倘若他跟陆行舟待在一处,危莞然可能还不会放过陆行舟。他等得起。

  一年而已。

  宁归柏选择在山谷的溪边练功,他一日只吃两顿饭,老仆会将饭送到山脚,日出一顿,日落一顿。老仆是按照危莞然的要求准备饭菜的,多是能够帮助宁归柏练“浪淘花”的药膳,吃对了,能让他事半功倍。宁归柏呼吸着山中的精气,感受着水中的灵气,服用天地精华,气从丹田流转至全身,他吸气——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①他呼气——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②如此循环,他时时刻刻都在练武,不知疲倦。对宁归柏来说,练功是比吃饭睡觉更加寻常的事情,这是他最深入骨髓的习惯。

  他从十岁开始学习“浪淘花”,那个时候他问危莞然:“为什么这门内功不叫‘浪淘沙’,而是叫‘浪淘花’。”

  危莞然说:“‘浪淘沙’这名字太俗,配不上这门内功,‘浪淘花’才够美。柏儿,你要记住,杀人不过头点地,伤而不杀,美而不俗,威而不怒,才能让大家记住你。”

  宁归柏不明白危莞然的意思,很多时候,他都不明白危莞然在想什么。是因为危莞然的思想太高深,他还没够上那样的境界?还是因为危莞然的想法太怪异,所以他没办法理解?宁归柏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他只是简单地想了一下,他并不纠结于答案。他不在乎。

  在宁归柏闭关练功的一年里,危莞然去看过他十二次,每个月的最后一天,危莞然都会去山谷找宁归柏,关心他的练功进度。危莞然一个个问题砸过去,宁归柏一个个答案抛回来,接着他们会做角色调换,轮到宁归柏提出练功的疑惑,危莞然负责解答他的疑惑,帮他早日突破阻碍,跨过瓶颈期。他们的交流只围绕武功这个话题,并不关心对方的生活——除了练功,他们好像也没有生活——总而言之,他们更像是师徒,而不是祖孙。

  宁归柏闭关这么久,他父亲宁拓文和他母亲苏慕语一次也没来看过他,他们时常都不住在登龙城,他们游历名山大川,四海为家,说不定都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了。对此,宁归柏也习惯了。若是父母来探望他,询问他的练功进度,他反而会觉得怪异,怀疑在宁拓文和苏慕语毫无异常的皮囊下,是不是被什么东西操纵了。

  在家里,会关心他冷不冷、饿不饿的人只有老仆。

  可是宁归柏一身内力足以御寒,怎么会怕冷?老仆一日两餐准时送达,他又怎么会挨饿?老仆的关心反而成了多余的唠叨,宁归柏不会打断老仆,他只是沉默地听着,点头或者摇头,老仆察言观色,也就知道自己多嘴了。宁归柏有时候会想,自己是否应该表现得热情一些,就算他不需要老仆的关心,他也可以表现出友善。可是他不想这样,他怕自己看起来友善了,热情了,老仆的话就会越来越多,唠唠叨叨的关心话语堆积成山,除了反衬出亲人的冷漠之外,还有什么作用吗?

  更何况,宁归柏也演不了戏,他不是热情的人,去哪里找出热情给老仆看?梨园上的戏子,要演出“喜怒哀乐”,首先也要会喜、会怒、会哀、会乐,一分可以演成十分,零又怎么能演成一?宁归柏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很少会戴上假面。这不是他擅长做的事情,他还是多花些时间练功好了。

  他后来才知道,原来自己这样的行为叫做“别扭”,既别扭于承受他人的好意,又别扭于回馈他人的好意。一个别扭的人,跟他人的关系不是别扭的,就是冷淡的。不好就是不好,好也像是不好,走到外面去,旁人会说他性子古怪。

  宁归柏将“浪淘花”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并没有花费一年,他在闭关第十个月的时候,就已经大功告成了。

  十月底,危莞然来看宁归柏的练功进度,发现此事,便说:“很好,那么,你现在练‘渭水秋风’吧。”

  “渭水秋风”是一门轻功,内功有第一重到第不知道几重的说法,但轻功没有,轻功是没有界限的。一个人练一门轻功,练的时间越长,不一定会越来越快,但一定会越来越稳,越来越与自己融为一体。宁归柏练了十个月的内功,如果现在立刻换成别的内功继续练,效果并不好,所以危莞然让他练习轻功。

  宁归柏接受了,反正还有两个月,陆行舟才会来登龙城找他,他现在不练功,也没有别的事做。他还是在同样的地方练习轻功,因为“渭水秋风”可以在水上练,他也还是一天吃两顿饭,他也还是抗拒老仆的关心,并且疑惑为什么老仆没从他这里得到任何的反馈,依旧会时不时唠叨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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