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归柏心虚:“我没想发脾气……”
“人之常情,我能理解。”陆行舟回想起宁归柏说的话,“但你这么说我,我就很难过,我都是为了谁啊,我不无私也不伟大,我只是个普通人啊,我就想我在乎的人好好的,想你好好的。”
他说完,觉得抱得差不多了,想往后退的时候,宁归柏却更紧更深地抱住了他。陆行舟嘀咕:“你别抱那么紧……”
宁归柏稍稍松了点,陆行舟觉得无甚区别,忍了忍还是说:“你压到我伤口了。”
宁归柏马上放开陆行舟,眉心一紧,怕自己真让陆行舟的伤加重了。
陆行舟揉了揉心口:“我没事。今晚我去隔壁睡了。”
“就睡在这里,不行吗?”
“这小塌太窄了,我睡不舒服,昨天是为了守着你才睡这的。”
“哦。”
“你好好睡觉,等你好些我们就走。”
宁归柏点头。
陆行舟离开后,才想到宁归柏刚刚根本没问关于暗器的事,他也没说,像心照不宣地避开了江湖事,避开了让人不高兴的话题。
两日后,宁归柏体内的毒素清得差不多了,陆行舟就提出了离开。
宿淡月算了算账,觉得陆行舟这几天也干了不少活,就把他们放走了。
两人雇了辆马车回青玉寺,下马车后,在门口看见了一个妇人,她肤色白皙,双眉略长,黑目炯炯,嘴唇饱满,发髻高挽,容貌静美。妇人穿着一身轻便的白衫,背着一把长剑,气质高贵且傲然。
她一眼扫过来,冬天提前降临了。
陆行舟见宁归柏顿住了脚步,好奇道:“你认识她?”
“那是我奶奶。”宁归柏将陆行舟挡在身后,强装镇定说出这句话,他看见了离别的到来。
第119章 步步登高-2
“你先进去吧。”宁归柏知道危莞然来到此处,必定是来找他的,他不想让危莞然和陆行舟有接触,所以让陆行舟先走。
陆行舟知道他和危莞然的关系,说不担忧是假的,但他只是一个外人,终究不好插手,他目光浮沉:“我在里面等你。”
宁归柏微一点头。
陆行舟绕过宁归柏,他跟危莞然对上了目光,危莞然眼神冷淡,没给陆行舟好脸色,或许她天生就不会给任何人好脸色。陆行舟步子一顿,岔开脸,目不转睛地走入了青玉寺。
了俗看见陆行舟:“阿弥陀佛,陆公子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陆行舟说:“碰上点事,耽搁了几日,我和小柏的房间还留着吧?”
“那是自然。宁公子也回来了吗?”
“他在门外。”陆行舟偏了偏头,“了俗,你见过外面那个妇人吗?”
“那个背着剑的妇人?”
“对。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没来多久,我也是半个时辰前才看到她。”
“她有说找谁吗?”
“没有。你认识她吗?”
“她是小柏的奶奶,她什么都没说么?”
“我问了她有什么事,她说找人,我问她找谁,她说这是她自己的事,不劳烦别人。我就没说什么了。”
“好吧。”
陆行舟心想,危莞然是怎么知道宁归柏在这里的?莫非宁归柏私下跟她通过信?还是危莞然有特殊的找人方式?她不会是来带宁归柏回去闭关练武的吧?
“我不想回去。”宁归柏克制着想往青玉寺里瞟的视线,刚刚危莞然说,她找到了一本绝世无双的剑法秘籍,很适合宁归柏习练,让宁归柏跟她回登龙城闭关。
危莞然不怒自威:“出来这么久了,你还没历练够吗?”
“你把剑法留下,我自己练。”
“你翅膀硬了,觉得不需要我引导了吗?”
宁归柏不想在这跟危莞然吵,他其实也很少跟人吵架,面对危莞然,他总是妥协,总是退步,他的需求和想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武功能进步多少。
危莞然语气放缓:“柏儿,跟我走。”
“如果我说不呢。”
“你在留恋什么?刚刚进去的那个人吗?”
宁归柏想到了陆行舟的面容,天地悠悠,他的眼睛是川,是桨,是岸。
“什么时候走?”宁归柏看向渺远的天,如果他什么都不在乎,那他可以永远在登龙城,如果他在乎些什么,危莞然也可以让他留在登龙城。
“宜早不宜迟,就现在吧。”
“我去收拾一下。”
“你有什么要收拾的?”
宁归柏毫无波澜地看了眼危莞然,危莞然莫名心惊:“去吧。”
日光像金针那样洒了遍地,宁归柏踩过一地凉飕飕的针,在后院找到了坐在亭下,撑着下颌发呆的陆行舟。
陆行舟瞧见宁归柏,面色一喜,站起身:“小柏,你回来啦。”
宁归柏走近他:“我要走了。”
“走?”陆行舟愕然变色,“走去哪?你要回家了吗?”
“嗯。”
“……为了练功?”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宁归柏还是点了头。
陆行舟被失落攥住了,他恨这种失落,明知道的,早已做好准备的,经历过很多次的,应该百毒不侵的,为什么还要变成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人真的能从过去的经验中学到东西吗?
“是你想要走吗?”陆行舟顺势探话,“还是你奶奶要逼你走?”
宁归柏说:“她得了一本新的剑法,让我回去练。”
“剑法在哪不能练。”陆行舟觉得这个理由很牵强。
“她想亲自引导我,确保我不会走弯路,不会浪费时间。”
“……你想走吗?”陆行舟不在乎危莞然是怎么想的,“如果你不愿意,你可以不跟她走的,你已经十八岁了,很快就十九岁了,你有权决定要去哪里。”
宁归柏答非所问:“她是个疯子,我得走。”
陆行舟说:“好吧。那……等你回了登龙城之后,我可以写信给你吗?”
“如果你有急事,或者需要我做什么,可以写,如果没有什么大事,就不要写。”宁归柏喉头滚了一下,“我不知道她会不会看我的信,我不一定能收到你的信。”
陆行舟已经感到窒息了,多么诡异的祖孙关系,他想安慰宁归柏,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怎么说都像是在说危莞然的坏话,陆行舟什么都不好说。他只能问:“什么时候动身?”
“现在。”
“现在?”
“嗯。”
“这么急啊。”陆行舟还想着好好珍惜“最后的时光”,没想到宁归柏马上就要走了,他的失落收敛起来,努力憋出个笑容,“那好吧。”
“……我走了?”
“那、再抱一下吧。”
抱完了。宁归柏真的要走了。
他说:“不用送我了。”
“就送到门口,也不行吗?”
“我不想她看到你。”
陆行舟心头怆然:“那我不送了,我先回房,就不看着你走了。”
宁归柏的手指动了动,看着陆行舟回了房,关上了房门。
陆行舟回房之后就翻开《四十二章经》开始学习,但怎么都看不进去。
——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
——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出家沙门者,断欲去爱,识自心源,达佛深理,悟无为法,内无所得,外无所求。
……
不看了,陆行舟悻悻地合上了书。饿了,想吃东西,又不想吃斋堂的素菜,陆行舟又想到了宁归柏,或者说他一直在想宁归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