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还不动手……”
“你要报酬吗?你和我现在这样,也没有谈报酬的必要了吧。”
……
仇饮竹听他还有力气说这么多话,突然变了主意:“我不杀你了。”
陆行舟问:“为什么?”
“我这人偏不喜欢遂人心愿,你想活,我便杀了你,你想死,我便不让你死。我不仅不会杀你,我还不允许你自杀,不允许你绝食,我管你怎么活,都给我吊着一口气活着。”仇饮竹想,幸好刚刚没有立刻动手,不然若陆行舟真的死了,活不过来了,他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
在这个鬼地方待着,已经够无聊的了。
陆行舟讽刺一笑:“我想死,你怎么让我活?你不帮我也没关系,我总能找到机会死的。”
“你试试?”仇饮竹从前只做过杀人的生意,倒没做过救人的亏本买卖,他站起身来,走到牢门边端起那晚油乎乎的汤,又回到陆行舟身边,他掰过陆行舟的脸,捏着陆行舟的下巴,强行把汤灌进去。
陆行舟不愿意喝,可他一天……也可能是两三天没吃东西了,哪里是刚刚吃了四个馒头的仇饮竹的对手,他被迫喝进了半碗汤,剩下半碗被仇饮竹粗暴的动作和陆行舟的挣扎弄洒在脸上和肩颈处,陆行舟根本尝不出汤的味道,或许这汤根本没有味道,仇饮竹把汤碗搁在一旁,看陆行舟呛咳得脸色发红呼吸困难,他心底某种隐秘的欲望——以欣赏别人的痛苦为乐——被满足了。可惜他是个杀手,杀手讲究快准狠,切忌浪费时间,所以他一般都享受不到那种滋味。
陆行舟咳了许久,咳得口中全是血腥味,他愤愤地瞪着仇饮竹,声音沙哑地骂:“你有病吧。”
“你不是想死吗?”仇饮竹这时候开始装好人了,“我在帮你啊。”
“你帮我什么了?”陆行舟气极反笑,“我想不吃不喝等死,你非要逼我喝东西,你帮我什么了?你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
仇饮竹说:“我让你感受痛苦,你想死是因为活着很痛苦不是吗?那我就让你更痛苦些,增加你赴死的决心,免得你过几天想通了,又不想死了,半途而废岂不可惜?”
陆行舟:“……”
被陆行舟燃烧着愤怒的眼眸钉着,仇饮竹似笑非笑:“我劝你不要恨我,你若是恨我,便想找我报仇,折磨我,杀了我,那样你就有了活着的目标,更死不了了。你想死,就别恨我。”
陆行舟不想再跟仇饮竹说话了:“离我远点。”
“牢房就这么大,我怎么离你远点?你若不想待在这,就自己换个位置吧。”
陆行舟被这人的无耻程度惊到了,他决定再不跟仇饮竹说一句话,他累了,他想安安静静地待着,安安静静地等死,仇饮竹突然抓起他的一缕头发,闻了闻:“还有香味,你去找你姐姐之前洗过头吗?”
陆行舟咬了咬牙……到底是哪个神经病把他和仇饮竹关在一起啊?要是耳朵能闭上就好了,可陆行舟只能闭上眼睛,希望仇饮竹能闭嘴滚开。
他等了一会,仇饮竹没再说话,但也没有离开的声音。陆行舟抵不住困意,今日他的情绪几度濒临崩溃,那些情绪挤压在胸中无法疏解,他很难过地睡着了。他梦见了陆金英,梦见陆金英为他挡剑死了,他也梦见了宁归柏,梦见他为宁归柏挖坟立碑……他梦见青锋剑回到他的手上,只是不再锋利了,他想用青锋剑自杀,却因为青锋剑太钝了,所以插了几十次都插不进心口。他累了,瘫倒在宁归柏的墓边,在梦中睡去了。
陆行舟再醒过来之后,不管仇饮竹说什么话,做什么举动,他都不发一言。
仇饮竹似乎被陆行舟这种毫无反应的态度激怒了,他掐住陆行舟的脖子,希望能从陆行舟眼里看见哀求或恐惧,谁料陆行舟只是闭上了眼睛,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他似乎彻底认命了,就这样被自己夺去呼吸,没什么不好的。
仇饮竹放开了陆行舟。
陆行舟克制不住生理反应,他捂着脖子咳嗽,咳得眼泪都冒出来,他不看仇饮竹,仿佛仇饮竹只是一团空气,一团讨人厌的、但是可以忽略掉的空气。陆行舟两眼空空,眼睛不再明亮,甚至聚不到一个点上。仇饮竹拧着眉看他,觉得他离死只有一线之隔。
不行,陆行舟不能死。这个没有缘由的念头砸中了仇饮竹,为了什么呢?他也不知道,他狠狠捏住陆行舟的下颌,吻住了他。陆行舟睁大眼睛,眼里的光亮又凝在一处了,他望着仇饮竹离得太近而变形扭曲的脸,咬破了仇饮竹的唇。仇饮竹没有停下,但他是个吃不得亏的人,他很快便将陆行舟的嘴咬出血,陆行舟用手捶他,仇饮竹抓住他的手,加深了这个更像是啃噬的吻,他搅动陆行舟的舌尖,陆行舟藏不住,躲不掉,击不退,陆行舟又要咬他的舌头,仇饮竹早有预料,他掰大陆行舟的嘴,不让他的牙齿有机会合上。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很长,长到两人都险些窒息,等仇饮竹退开后,陆行舟拼命喘着气,暂时匀不出精神想这事。
仇饮竹也喘了会,他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很生气对吗?恨我,那就活下来,我等你来报仇——如果你有这个本事。”
第208章 瘦尽灯花-1
陆金英恢复意识之时,一种鼓胀的疼痛自后颈开始蔓延,窜到了天灵盖,她抬起被压得僵硬的右手往后摸,摸到了干涩凝固发黑的血迹,她将手凑近鼻子,还好,嗅觉还在,视觉、听觉也都还在,这暗器没让她的脑子损坏,也没让她失去行动的能力。
她慢慢坐起身,观察周边的环境,陆金英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坡底,她从高处滚下来,胜寒派那几人都有受伤,而且他们抓到了小舟,未免再生意外,他们应是懒得管自己了。小舟……小舟怎么样了?
胜寒派的人跟着小舟来到了堆雪峰,是为了杀崔家人。他们想要抓自己,是为了让她成为诱饵或是人质,让他们能更顺利地完成任务。那么,他们把小舟抓走是为了什么?陆金英想不明白,她对梅留弓的野心一无所知,她只知道她要想办法把小舟救出来,她还有很多话,想问这个无法定义真假的小舟。
至于崔家人……陆金英同样担心,但不算特别担心,她冒着生命危险放出了信号弹,只要有一个崔家人看到,他们就能从地道中逃出生天,而事发时崔寻木根本不在堆雪峰上,陆金英相信他的聪慧和敏锐,因此她没有胡思乱想,自行想出残酷血腥的结局。
陆金英又饿又累,后颈的伤口还找不到东西包扎,管不得这么多了,她站起身,扶着额慢慢适应眩晕的感觉,她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看天色估摸着是一整天,胜寒派的人不知走光了没有,她得先走出这片地方,保证自己不会被胜寒派的人再次抓住。
陆金英没走多久,天就彻底暗下来了,她往赟州城的方向走,但她绝对没法在关城门前走到赟州,她势必要在城外过夜,找个客栈,或者直接露宿野外。她现在提心吊胆,草木皆兵,不敢进客栈,怕撞见胜寒派的人,那真是将自己送进虎口了。
不过露宿野外同样有危险之处,陆金英需要提防虎豹豺狼,她靴子里原本有一把小刀,但在割断绳索之后便匆忙丢掉了,而且,如果真的碰上了野兽,那把小刀又能起得到什么样的作用呢?
要不,去民户中借宿一晚?还可以要些吃的补充体力。然而这条路依旧不安全,在堆雪峰附近居住的人家很少,且多半都是武林人士,他们若消息灵通些,估计已经知道胜寒派上山之事了,她是一个带着伤的狼狈女人,他们会猜出她的身份,想从她身上谋利吗?
陆金英现在不相信任何陌生人,她思索片刻,想不出更好的第四条路,便决定听天由命。她闭上眼睛转圈,如果睁开眼时面向东边或者西边,她就去客栈,如果面向北边,她就在野外住一晚,如果是那边,她就去找户人家借宿。不管怎么选,最后靠的其实都是运气。
结果是,陆金英要在野外住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