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独轩扶着陆行舟,语气沉沉:“如果我让他跟你一块走,怎么能保证你真的会救他?”
仇饮竹说:“我没有办法保证,你只能相信我。当然,你也可以不相信我,就把这看作一场赌局,你赢了,陆行舟活着,你输了,陆行舟就死。你赌,还有赢的可能,你若是不愿意赌,陆行舟必死无疑。”
没时间了犹豫了。郑独轩大可以不相信仇饮竹,以他的钱财、权势和地位,他怎么可能想不到办法解陆行舟的蛊?但是、但是他看不得陆行舟这样痛:“停下蛊虫,我放你走。”
陆行舟腹部的痛一瞬间被“抽”走了,他脸色比盐还白,下一秒就晕了过去。郑独轩直接打横抱住陆行舟,面无表情道:“跟上。”
仇饮竹如愿以偿地跟在了二人身后,他们畅通无阻地走出了胜寒派地牢的大门。
仇饮竹命令郑独轩把他和陆行舟送到关州郊外,还让郑独轩给他一匹好马,仇饮竹手上捏着陆行舟的命,郑独轩只能依他。
郑独轩不知道陆行舟曾经是“不死之躯”,他知道仇饮竹曾经接过杀陆行舟的任务,仇饮竹也找到了陆行舟,但陆行舟没有死,郑独轩不知道那是为什么。他想不到任何圆满的理由,唯一剩下的不那么合理的原因,便是仇饮竹不舍得杀陆行舟。
他只能这么想,只能相信这一次也一样,仇饮竹不会让陆行舟死。但下回若再找着仇饮竹,他一定会直接杀了他,永绝后患。
郑独轩回到燕归堂,先吩咐一批暗卫去找仇饮竹的踪迹,仇饮竹的琵琶骨被穿透,又在牢中关了这么多日,一时半会没法恢复,还带着一个伤重病患陆行舟,仇饮竹有再高明的隐藏技巧,也无奈于□□的限制。郑独轩不怕他们找不到仇饮竹。
接着,他回到自己的院落,跟崔寻木和陆金英说明眼下的情况。
崔寻木脸色也不太好看:“小舟竟然被仇饮竹带走了……”
陆金英听说过仇饮竹的名字,小舟被阎王庄的杀手带走了,还有活下来的可能吗?不,不能这样想,他们在牢中共处这么多日,仇饮竹都没有杀了小舟,说明他虽是杀手,但也不是见人就杀的。陆金英竭力避开最坏的想法,才能不在心里为陆行舟立起墓碑。
郑独轩说:“仇饮竹眼下武功全失,只能凭借智谋和经验行事,他带着小舟,走不远的。我猜他会在半路上丢下小舟,独自离开。”
陆金英说:“你说仇饮竹给小舟下了蛊,若他一直不为小舟解蛊,那小舟会如何?”
“我对蛊了解不深,不能依据这么少的信息判断仇饮竹下的是什么蛊虫。”郑独轩对这种蛊毒几乎一无所知,他掩饰焦灼,“不过不管是什么蛊,都必然有解除的法子,这几日我会让人把关州精通蛊毒的医师都请过来,等把小舟找回来……”
陆金英担忧不减,她等不了,她要行动:“郑公子,你把仇饮竹和小舟最后出现的具体位置告诉我吧,我也去找。”
郑独轩说出位置后,又道:“陆姑娘,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还是静养为妙,别把小舟救回来,你却倒下了。”
崔寻木说:“是啊,你现在身子这么差,实在不适合再四处奔波了。”
陆金英坚持道:“一日不找着小舟,我一日都没法安心,没法静养。”她固执起来,可是任何人都劝不动。
崔寻木了解她,知道再劝也无用,除非直接打晕她把她强行带走,让她终日昏睡,直到将陆行舟找回来为止,那样做虽对陆金英的身体好,但会破坏二人的感情。崔寻木不愿出此下策,说:“好,我跟你一起去,早些把小舟找回来,大家都安心。”
崔寻木都这么说了,郑独轩更没有立场阻拦,他说:“若是你们找着了小舟……”他本想说将小舟带来燕归堂,可他救了陆行舟这件事,或许已经传到了梅留弓的耳中——让陆行舟来燕归堂,对陆行舟来说并不安全。
郑独轩顿了顿:“若是他体内蛊虫未解,你们可以先寻一个暂时安全之地给我写信,信中留下地址,我会尽快带医师去那儿。若是他蛊虫已解,身体没有大恙,那就只需告知此事,不必再提下落了。我会给二位两只信鸽,不管你们在哪,只要将信纸绑到腿上,信鸽都会回到燕归堂。若是我的人先找到他,关州的护城河上,会多一艘青色的船,你们一看便知。”郑独轩又走到柜边,翻寻出不少药物,告诉他们每种药物的药效和用法,让他们都带走,以备不时之需。
崔寻木说:“好,至于写信之事,如果有地址,便用《酉阳杂俎》做暗号吧,信中的每个字,对应的是《酉阳杂俎》第一次出现那个字的后一个字。如果没有地址,便只写一横,代表平安。”
陆金英说:“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便出发了。”
郑独轩说:“回来之时,我根据昨日为你把脉的迹象,命人煎了一剂药,现在应该好了,就在院门口,陆姑娘喝完再走吧。”
“多谢,郑公子有心了。”陆金英不得不佩服郑独轩,他在百忙之中还能考虑到给自己煎药,真是妥帖至极。
陆金英喝完药后,提着两只信鸽,跟崔寻木从燕归堂的地道中离开,那条地道一直延伸至关州郊外。崔寻木想,郑独轩对他们也太放心了,居然连自家的秘密地道都给他们用。若崔寻木和郑独轩的处境对调,平心而论,他也不一定能做到这个份上。
第215章 复旧如初-2
仇饮竹将陆行舟带到一间破败的寺庙中,陆行舟确实太虚弱了,不过是催动蛊虫片刻,他便疼晕过去,到现在都没醒过来。这样也好,仇饮竹将陆行舟放倒在墙边,看陆行舟靠着霉朽的木材,整个人像是被从水中煮熟了捞起来,一身汗止也止不住。
陆行舟紧闭双眼,显得他的颧骨愈发凸起,他瘦得有些可怕了。仇饮竹看了陆行舟好一会,神色沉沉,喜怒不辨。他给陆行舟下的蛊名叫“食生主”,“食生主”一旦发动便无法停止,天下能解这蛊的人不超过五个,这是它的好处,极少有人能解开的蛊,不管用在谁身上,只要那人还顾惜自己的性命,那仇饮竹便抓住了那人的死穴。可“食生主”也有不可忽视的缺点,那便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被种子蛊的人受到伤害,种下母蛊的人也会承受同样的疼痛……但也只是疼痛而已,不会对身体造成实质性的损害,这对仇饮竹来说无足轻重。
陆行舟体内的是子蛊,而母蛊在仇饮竹的心脉中,仇饮竹种下“食生主”已有十年,他种下“食生主”原是为了一次难度极高的任务,但那次任务还没来得及完成,目标就被别人杀死了。而“食生主”在没有催动的情况下,不会对寄主造成任何的影响,所以仇饮竹便放手不管了。
至于子蛊,仇饮竹一直收在假皮内,他的左臂上贴了一片看起来跟真皮肤几乎无异的假皮,摸起来也无甚差别,里面贴身放着子蛊、药物、毒品、人皮面具等物,随时可以派上用场。在被关进胜寒派的地牢前,他也被看守搜过身,但那些蠢货根本没发现他手臂的异样——谁让郑独轩那清高的贵公子不愿意亲自上手。仇饮竹一直在想,这些东西什么时候会派上用场,然后陆行舟就出现了。
他原本没想着在陆行舟身上用掉子蛊,这么珍贵的东西,没必要浪费。但那天早上他隐隐有种感觉,那是一种对“生”的直觉,这些年来这种直觉救过他无数遍,所以他咬破了陆行舟的手臂,将子蛊摁进去,陆行舟什么都没察觉到,他连自己的死活都不在乎了,怎么可能发现一只比蚂蚁大不了多少的子蛊进入了他的身体。
那之后,仇饮竹想要催动蛊虫的念头十分强烈,但他忍住了。陆行舟都这个鬼样了,若不小心把陆行舟弄死了,他种下子蛊就没任何作用了。其实直到那个时刻,仇饮竹也不知道生路在哪,他看着陆行舟,觉得他比蚂蚁渺小,又比蚂蚁坚韧,虽然陆行舟满心死意,但他还活着,不是吗?仇饮竹愿意相信生路就系在陆行舟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