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语嫣然一笑,也给宁拓文夹菜:“这鱼很好吃,你多吃点。”
危莞然面无表情:“不要用手抓菜,不干净。”
宁拓文说:“娘,大过年的,别说柏儿了。”
苏慕语附和道:“是啊,孩子年纪还小,没事,喜欢抓就抓吧。”
他们看见了宁归柏的“年纪小”和“不懂事”,但是他们没有看见宁归柏手上的冻疮,以及练剑练出来的伤口。宁归柏垂下眼睛,低头吃饭,也只吃饭。
剑锋又泛起了缥缈的红光,宁归柏说:“我知道为什么了。”
他看着陆行舟:“我一想到过去,这把剑便会有血红之色。”
陆行舟温声问:“你刚刚在想什么?”
宁归柏告诉了陆行舟,陆行舟握住宁归柏抓着剑的手,剑上奇诡的颜色都消失了,它恢复成一把削铁如泥但普通的剑。
陆行舟说:“消失了。”
宁归柏说:“我以前想那些事的时候,这把剑也不会这样。”他的剑没有名字,只能用“这把剑”、“我的剑”这样的称呼。
“因为现在不一样了。”陆行舟心疼极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喜欢危莞然、宁拓文和苏慕语这几个人,还有他的爷爷宁道成。他为宁归柏的过去感到愤怒。
宁归柏知道哪里不一样了,从前陆行舟没有出现,后来陆行舟在,但是他来去如风,再后来他袒露爱意,而陆行舟不能接受……那些时候,宁归柏因常年握住剑柄而形成弯曲的右手,都没有伸直过,他被灰蒙蒙的冷漠磨平了棱角,甚至很难感觉到愤怒。他明白他现在为什么会在意跟宁永超的比试了。
“小柏,或许你可以为你的剑起一个名字。”陆行舟顿了顿,“当然,如果你不想取,那也没关系。”
天色逐渐熹微,烧着几朵霞红色的云。宁归柏想了一会:“就叫‘君心’吧。”
第259章 菩萨低眉-1
暮秋时分,陆行舟和宁归柏来到关州郊外,他们听见了一道低沉的唱经声。
两人对视一眼,陆行舟说:“去看看吧?”
宁归柏说:“好。”
他们往唱经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很快便到了一处破旧的庙宇,凄立在衰草之中。
他们一路走到了菩萨殿,跨过门槛后看见了意想不到的场景。
只见菩萨倒在地上,身上的彩漆已经剥落七八,底下还压着个一动不动的人,他闭眼仰躺,地上是一大滩干涸的血。看这失血量,如无意外,此人多半已经死了。
宁归柏俯身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冲陆行舟摇头。
一个锃亮的光头转过来,诵经的声音停止了。
“了俗?”陆行舟颇感意外,“你怎么在这儿?地上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了俗也很惊喜:“陆公子,宁公子,没想到会在这碰见你们。空潭大师让我来此处找一个物件,但我来到庙里时,看见了这一幕,便想着先为这位施主超度,再去寻物。”
陆行舟不解:“这人是怎么死的?”此处发生过打斗么?陆行舟环顾一圈,不认为这里发生过打斗。
了俗说:“阿弥陀佛,应是菩萨像年久失修,忽然砸下来了,此人跪在菩萨前,来不及躲闪,被菩萨落地之势砸得断了气。”
跪菩萨的人被菩萨砸死,还有比这更荒谬的死法吗?陆行舟忍不住双掌合十,说:“阿弥陀佛。”
“两位公子可否帮我搬起这尊菩萨像?”了俗尴尬地笑了笑,“我刚刚试着搬起来再诵经,但菩萨太重了,我没搬动。”
“当然可以。”宁归柏和陆行舟一同抬起菩萨,瞧见菩萨双目时,皆是一愣。
镶嵌在菩萨脸上的眼珠应是纯金打造的,此时却莫名融化了,往下淌着两行金色的泪水。
这天气……也不热啊。
“阿弥陀佛。”了俗说,“看来菩萨也在流泪。”
陆行舟静默不语,他有敬畏心,觉得此景很震撼。
了俗说:“二位若不急着走,可以在门外等我片刻,待我为他诵完这篇经文,再与二位公子一叙。”
陆行舟说:“好,我们不急。”
他和宁归柏推到菩萨殿外,陆行舟问:“小柏,你觉得死的那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宁归柏说:“坏人。”
“为什么?”他们明明对那人一无所知,可宁归柏的语气却没有犹豫。
“直觉。”
陆行舟不得不承认,宁归柏的直觉一向很准。是因为他像野兽那样成长,所以培养出了野兽般的直觉吗?
陆行舟又想,了俗不知道躺在地上的是什么人,就算那是一个罪恶滔天之人,了俗也会为他超度的。僧人没有分别心。
“杜通海,杜通海……”一道愤恨的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做了那么多恶事,就算再拜一千尊佛、一万个菩萨都没有用,杜通海,你躲在哪了,我知道你在这里,给我滚出来,我要杀了你!”
第260章 菩萨低眉-2
杜通海……这莫非就是死去之人的名字?
陆行舟的身体比脑子动得更快,他拦住了满腔怒火的男人:“你找谁?”
男人面如枯蜡,眉骨甚突,他毫不客气地问:“你是谁?不会是杜通海的走狗吧?”
“我不认识杜通海。”陆行舟不在意他的态度,“但我的朋友在里面为死人超度,你这样冲进去,很是不妥。”
眼看着男人不管不顾,要撞开陆行舟进门,宁归柏从后点了男人的穴道,男人便无法动弹了。
宁归柏没有点他的哑穴,男人斥道:“还说你们不是杜通海的走狗?”
陆行舟说:“抱歉,有什么事,等诵经声停了再说。”了俗已经被他们打扰过一次了,超度还一波三折,太不吉利了。
了俗好像完全没听见外面的动静,诵经声忽高忽低地继续,钻入人心幽深处。
男人冷静了些:“里面死的是什么人?”
陆行舟说:“我们不认识他,不知道他的名字。”
男人又问:“他长什么样?”
陆行舟想了想,没想出来死者的脸上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特征。
宁归柏说:“眼下有赘肉,颌边有青痣。”
男人先是露出空前的喜色,随后又充满怀疑:“那就是杜通海,他终于死了!你没看错么?真是他?”
陆行舟问:“你们有何仇怨?”
一股异常浓烈的恨意从男人眼里闪过:“杀亲之仇,不得不报。”
“阿弥陀佛。”了俗念经完毕,站在菩萨殿的门边,“施主要进来看看吗?”
宁归柏解了男人的穴,男人进了菩萨殿,看到杜通海的死状,他大笑大哭:“老天开眼,老天开眼!”
陆行舟望向宁归柏:“你应是说对了。”
杜通海死了,男人尤不解恨,他重锤了杜通海几拳。杜通海死得如此轻易,男人的笑容敛起,他觉得不满意了,杜通海怎么能一点折磨都没受,就这么死了。
几人都没有制止男人的行为。
男人在杜通海的尸体上一顿发泄,疯癫得停不下来,了俗闭眼静了会,到底没忍住:“阿弥陀佛,还请施主收手吧。”
“杜通海这样的人死了,你为何要为他念经?”男人还埋怨上了俗了。
了俗说:“不管他生前做了什么,人死业终,俱为泡影。”
“他死了,一切就结束了吗?”男人眼中的恨并不隐秘,“杜通海死了就是结束了,可被他害死的人都回不来了,凭什么……”
了俗说:“阿弥陀佛,若施主执念难消,可来青玉寺小住一段时日。”
男人嗤笑一声:“剃度便能成佛吗?”
此时跟男人讲佛理,是无论如何也讲不通的,陆行舟转移话题:“杜通海做过许多坏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