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谢叹了口气,他本来就没指望凭几句话说得陆家主事的人幡然醒悟,愿意放弃改造孩子做侍童这桩残酷的营生,他只是没想到,玫夫人会说得如此无耻,连面子都不装一下了。
“这样说来,草菅人命也可以用一句‘陆家培养过他’‘陆家不是做慈善的’来搪塞过去了?小桠的死,就是活该了?据我所致,贵府的侍童也不是只有小桠一个人不明不白地死了吧?”
容谢犀利指出,这一回,他也没有什么顾忌了,反正说服不了玫夫人,那就不妨把矛盾扯得再大些,让陆应麒彻底见识玫夫人的嘴脸,说不定就同意和他站在一边,支持他派出探宝队来解决这件事了呢。
“你!”玫夫人面色一变,“小桠那是自取灭亡,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当然,夫人你是不会承认小桠的死是你们做的了,毕竟你们没有直接动手,可是那又如何,你们做手脚之前难道就没有预知到小桠会灵力衰竭么?就算你们不知道,小桠死后,你们也没有吸取教训,还在继续经营这桩改造孩子的生意,明知故犯,故意作案也算证据充足了吧?”
容谢一点也不给玫夫人反击的时间,继续说下去:
“玫夫人,其实你们可以坦率点的,你们改造孩子培养侍童的行径,实在和慈善扯不上半点关系,那些邪魔外道,抓普通人去炼傀儡也不过如此了。你们培养出的侍童,既要帮着少爷公子知人事,又要双修给少爷公子提供灵力,又要奉献自己的生命给你们当棋子、要挟少爷公子听话,这样活着,真的算活着吗?”
正堂里的陆家人都瞪圆了眼睛,没想到会有人这样直接扯下他们的遮羞布,赤果果地指出他们培养侍童的真相,他们登时又惊又怒,恨不能立刻涌上去,堵住容谢的嘴。
却有一股无形之力隔在容谢周围,让他们无法靠近,只能隔着一段扑腾,再加上缄口诀的作用,让他们只能嗯嗯唔唔地叫唤,看起来滑稽不已。
容谢感觉到陆应麒出手护住他,心想,这件事至少成了七成。
玫夫人哽了半晌,冷笑一声:“活着就是活着,还有什么算不算的,我看容小哥也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净说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话。这么有本事,你去把那些孩子收养了,没人送孩子到我们这里来,我们自然也培养不出什么侍童。”
容谢猜到玫夫人没话可说,又要用这桩事来绑架他,点点头:“玫夫人说得有道理,清河县也不是年年都灾荒,却有这么多吃不饱饭的家庭,抛弃这么多养不活的孩子,确实是个大问题,我们河阳县就没有这种情况,看来是清河县令不做事,弄得民不聊生,这件事的确该上报州府,让上面的人来好好查一查。”
“你!”玫夫人面色一变,没想到无往不利的说辞,竟然在容谢这里碰了壁,而且还反过来要挟上他们,要上报州府?
玫夫人知道这桩事是不能暴露在天光之下任人审判的,陆老太爷神志还清醒的时候,便买通了清河县令,历任清河县令都唯陆家马首是瞻,这才能让他们的行动一直不受干扰的进行下去,现在这个昏了头的麒少爷竟然带着外人来破坏自己家的好事,玫夫人恨得把指甲尖都掐进了掌心肉里。
玫夫人阴森森地盯了容谢一眼,随后转过身去,俯身在老太爷身边咬耳朵:“老太爷,你瞧瞧你这些出息的后辈子弟,自己飞黄腾达了,就带人回来剿自己的老巢了。我们陆家靠什么起家,他会不知道?现在倒是要我们为他改掉祖宗之法,自毁根基了。”
老太爷“啊”“啊”了两声,呆滞的脸庞往旁边一歪,身体忽然抽|搐起来。
老太爷这一抽,陆家人急忙围过去,又是掐人中,又是“呜呜”地叫,顿时乱作一团。
唯一能张嘴说话的玫夫人哭天抢地,口口声声都把锅丢在陆应麒和容谢身上。
这样的阵仗容谢也不是没见过,他还知道,只要陆应麒认了错,这口锅最后还是会丢在他头上,多半还会摊派一个外面来的坏人带坏了自家少爷的罪名,不是容谢过于熟练,实在是这样的戏码在沈家就已经上演过很多次了。
容谢回头看了陆应麒一眼,陆应麒微微皱眉,望着老太爷方向。
“今天恐怕是不成了。”
忽然间,一个传音入密的声音在容谢耳边响起。
“不如先留下来,等到老太爷恢复,再单独与玫夫人谈这件事。”
这样说着,陆应麒向容谢投来询问的目光。
容谢眉头微微扬起。
很快,他点了点头。
这场闹剧最后以玫夫人扶老太爷回去休息为结束,陆应麒解了陆家人的缄口诀,陆家人一副看叛徒的眼光看着陆应麒,对容谢,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即便如此,玫夫人还是派了两个婆子来给陆应麒和容谢带路,将他们安顿到指定的地方,陆应麒住的是自己的独院,陆家位置最好的一片地方,容谢则被打发到客房,也不知道这里多久没有客人来了,积雪也没人清扫,窗纸露着几个大窟窿,门梁上挂着蜘蛛网。
容谢本想图个清净,和陆应麒分开住也无所谓,他还更方便单独行动,可是,看到这客房条件,分明就不是给人住的。
容谢回过头,两个婆子正将院子的门拉起来,眼神间流露着凶光,手中握着一条铁打的门栓,看样子是要把他从外面锁在这里。
容谢叹了口气,往院门方向走去。
两个婆子更加着急,拉门的动作更用力了,好像生怕容谢突然冲上来,把她们撞开似的。
“两位……”容谢话没说完,院门就“嘭”的一下在他面前关上,门外传来拴铁条子的声音。
两个婆子一边栓门,一边骂骂咧咧,忽然间,感到背后一凉。
不知何时,那个青竹一般站立在院子里的身影,出现在她们身后的台阶上。
两个婆子吓得一跌,互相推拽着往另一侧躲闪。
“两位怎么这样着急关门?我正想与你们说,这院子里许久未清扫了,住不了人,我还是住到你们麒少爷院子里吧,对了,你们麒少爷的院子在哪里?这里面曲里拐弯,迷宫一样,我记不住路。”容谢说道。
容谢话还没说完,两个婆子已经沿着小道跑了,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容谢不紧不慢地把话说完,说到最后一句“我记不住路”时,他才从台阶上下来,走到院子与院子之间的狭道中间,一转身,向着两个婆子跑走的方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虽然他不知道整个陆府的布局是怎样的,但走过一遍的路他不会忘,刚才婆子先送陆应麒回院子,再送他,从陆应麒的院子到客房院子怎么走的,他记得清清楚楚。
走到前面那个岔路,往右走,一直往前,第七个巷口再忘左走,就能看到中庭,穿过中庭,就能到陆应麒的院子。
这样想着,容谢信步往左边走去。
没错,他不打算回陆应麒的院子。
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他要借着迷路的借口,好好地在陆家里逛一逛。
如果……能找到那口井所在的位置就好了。
陆家的大宅就像迷宫一样,每个路口都长得差不多,容谢走了一阵,发现每个院子的门都紧紧关着,他能感觉到有人从那些门后面暗中窥视着他,岔路口偶尔还有一闪而过的身影,只是没有一个人愿意上来跟他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