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冰澌愕然望着容谢,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忽然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
容谢心头一紧,也忘了什么不要肢体接触了,挪转身到沈冰澌身边,一手扶住他的手肘,一手抚摸着他的后背,替他顺气,灵力丝丝自掌心溢出,导向背心经脉。
沈冰澌的咳嗽平息下来,捂着嘴的手掌稍微散开些,他向下瞄了一眼,脸色微变,装模作样地蜷起手掌,顺着远离容谢的一边放下去——
“你吐血了?”容谢定定地看着他。
沈冰澌下意识抹了一下嘴角:“什么?”
“手上。”容谢扬起下巴。
“没有。”沈冰澌匆匆在地上抹了两把手,“不信你看。”
被沈冰澌在泥地里抹过的手掌,自然是一点原来的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只是道心动摇而已,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沈冰澌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口气说道,“我们修心的,多多少少都会有道心动摇的时候,我们断情绝爱的还好,像是隔壁断绝食欲的,一天能道心动摇至少三次,早饭,午饭,晚饭,还有数不胜数的零嘴,他们连大街都不敢逛,生怕看见个生煎包、糖葫芦,能当场喷出血来……咳咳。”
容谢被沈冰澌的说法逗笑了。
“那我……是不是应该回避?”短暂的轻松之后,容谢看到沈冰澌苍白的脸色,心里又压上沉甸甸的大石头。
沈冰澌干咳一声:“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面对面说话而已……”
喉咙里的血腥味却在提醒沈冰澌,从见到容谢到现在,他已经狠狠动摇了两次,后一次甚至只是听到容谢说出他现在遭遇的困境,他就遭不住吐血了。
沈冰澌暗暗懊恼,他的道心已经脆弱到这种程度了吗?
容谢松开扶着沈冰澌的手,悄无声息地站起身,向草丛外侧走开。
沈冰澌感觉到遮挡在眼前的身影移开了,飘散在周围的香气也被雨腥冲淡,心中不由得一空,胸口又是一阵血气翻涌。
他恼火地一击地面,这该死的道心,怎么近了也不行,远了也不行?只要容谢动一动,他就要吐血不成?
“我们现在就去找陆应麒。”容谢清朗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一阵辉光绽开,照亮树洞前的一方空间。
沈冰澌抬眼,看见容谢脚踏辉光,青色的灵镜宗弟子服勾勒出修长身形,这身打扮,沈冰澌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离开灵镜宗内门之后,容谢就没有再穿过这身衣服。
沈冰澌喉间一热,鼻子里都喷出铁锈味的血气来,他不得不第三次请出断念,将脑子里不该有的念头切成十段八段。
完了。沈冰澌悲哀地想,他这个千疮百孔的道心,真的还能继续修无情道吗?
容谢隔空扶起沈冰澌,尽量不做多余接触,只是,他才筑基,隔空取物还不太熟练,何况要支撑起这么大一个沈冰澌,试了几次,都用不上力,更不要说把沈冰澌挪到云梦扁舟上来。
容谢额上急出密密一层汗,想来想去,在地上抓一把泥,就要往脸上抹。
“你干什么?”旁里忽然伸出一只手,隔住容谢手腕,沈冰澌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气色看起来也没刚才那么难看了。
容谢松了口气,将他拉上云梦扁舟,施法操纵扁舟飞起,飞离山谷,一路沿着阴影,往无情道宫方向去。
第152章 禁足中
陆应麒自身难保。
无情道宫, 陆应麒的独立院落外,密密匝匝围着一群面色冷淡的修士,一看就是来看守陆应麒的。
可惜沈冰澌道心不稳, 这会儿根本没法施展法术, 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过去, 容谢跟沈冰澌只好蹲在墙根下,一边观察陆应麒院子的情况,一边商量对策。
“我说我们就应该大摇大摆地走去,又没有做亏心事, 干嘛偷偷摸摸进去?”沈冰澌唇色苍白地说道。
“你不是不想被他们看到吗?”容谢观察着沈冰澌的脸色,微微皱眉, “而且……那个尚乾很是讨厌, 我怀疑这些人都他布下的,若是被他抓住我们和陆应麒私下往来,少不得又要引出许多麻烦事。”
“你见到姓尚的了?”沈冰澌一脸嫌恶, 在遇到容谢同样嫌恶的目光后,他反倒松开了眉头,眼神间显出笑意, “你也讨厌他?”
“谁会不讨厌?天镜怎么会选他这样的人当裁诫官?明明不是他审的案子, 他非要把案情捅得天下皆知,江裁诫官和录事官还在清河善后,他就已经跑回来了。这么不担事又爱挑拨是非的性子,怎么不去村口把大粪挑了?”容谢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沈冰澌忍不住笑了一声, 揉了揉鼻子。
看到容谢又在紧张地张望那边, 沈冰澌道:“不急,我调息一会儿,等我恢复了, 就使个障眼法,带你进去,这些人的修为顶天了筑基——也不知道他们无情道的人都去哪儿了。”
容谢张了张嘴,刚想说,他们找你去了,就见一名玄天宗修士从天而降,快步赶到那些守门修士面前,交接了几句,那些守门修士便跟着他走了。
容谢一喜,这不是瞌睡遇枕头——求之不得吗?但又担心玄天宗在搞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迟疑着要不要过去。
“走。”沈冰澌拉住容谢的手,大步往陆应麒的院子走去。
“等等,不会有诈吧?”容谢说话间已经被沈冰澌拉了出去。
沈冰澌走路时倒是风风火火,后背挺直,大步流星,丝毫未见败相。
两人顺利进了院子,并未遇到阻拦。
“这不会有诈,他们围在这里,只是为了膈应陆应麒,”沈冰澌解释道,“就好像我犯了错误,老薛要禁足我一样,起不到什么实质性作用——我真想出去,难道还能被几个筑基弟子困住?”
“言之有理,可是你就不怕院子里面也有人守着?”容谢话音未落,就看见一名灰衣青年正在院子里站着,一脸惊讶地看向他们。
容谢的心差点从嗓子眼蹦出去,定睛一看,却是熟人——小枝。
“有就有吧,打晕关小黑屋便是,也不能为了躲着尚乾什么事都不干吧。”沈冰澌还在跟容谢解释。
“容公子!”小枝喜出望外,看到沈冰澌时愣了一下,但也顾不上害怕了,快步迎上来,“……沈、沈剑圣,你们怎么来了?”
“小枝,你们没事吧?陆师兄现在可还好?”容谢关心问道。
小枝的脸色变得苍白:“我们没事,麒哥不太好。请进来说话吧。”
容谢提着的心在见到陆应麒的那一刻放下了一半。
至少陆应麒从外表看来没什么问题,状态比沈冰澌好多了。
小枝将两人引进内室后,小心地拴上门。
陆应麒就在坐榻上坐着,两手放在膝头,看起来正在打坐调息,听到容谢他们进来也没有睁开眼睛。
“小枝,究竟是怎么回事?”容谢问道。
小枝给容谢和沈冰澌倒了热茶,告诉他们,他们走后这段时间,陆应麒的处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主要原因就是那个尚乾当上了裁诫官,将陆家的案子传的全宗门都知道,还公开质疑陆应麒的修炼方法,白长老迫不得已,将陆应麒禁足在这里。
眼下白长老还在长老会据理力争,要把陆应麒摘出来,只是形势不容乐观,现在长老会有些人也在煽动着要给无情道宫大换血,包括白长老和他带出来的这一脉弟子,都要从道宫清理出去,保证道宫的纯净。
“连白长老都要清理出去?”容谢感到十分荒谬,“可是,无情道宫有今天的成就,不是白长老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