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谢精神一振,没想到这种情况下, 竟然还有人出来公然对抗玄天宗的宗主。
不过,这个声音为什么听着有点耳熟?
容谢距离峡谷边缘有一丈之遥,并不能看到青钢般的崖壁下面是什么,那个声音就是从下面传来的,可见仗义执言之人就在峡下。
再联想到宗主长老都在崖上,居高临下,那么峡下是什么人,大约可以猜到了。
陆应麒和小枝。
容谢上前几步,向下一看,果然在接近峡底的位置看到一处小小的平台,数道黑色的巨刺包围之下,两个人影并排站在那里。
刚才出声叫唤的,是小枝。
容谢从来没听过小枝大声说话,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声音确实是小枝的。
直到此时,容谢才意识到,小枝其实也有筑基期修为,他想把声音从问心峡底部传递上来,也是可以办到的。
“兀那炉鼎,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尚乾身边的狗腿修士叫道。
尚乾冷笑一声,道:“不守规矩的结果就是这样,什么人都敢当着宗主、长老这些前辈的面插话。依弟子看,要想规正宗规,重□□气,必须严格审判这两人!”
“裁诫官说得有道理,规矩不守,还算什么规矩。”
“就按规矩办!”
众人纷纷附和起来。
容谢心中一沉,眼看着唯一能给陆应麒和小枝说话的白长老也被禁了言,他一个外人更是无从接口,眼下这局势,陆应麒和小枝就只有任人鱼肉的份。
他看向白长老,白长老脸上却没有刚开始的愤愤,反而变得冷肃,好像已经认命。
接着,白长老向引路人眼神示意,引路人点点头。
宗主叹了口气:“既然大家的意见都是如此,那就按规矩办吧。”
他又状似通情达理地俯视问心峡底部的陆应麒:“陆应麒,你也是我们看着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多亏宗门的培养,你才能走到今天,我们也不希望看到你被废除修为。”
容谢眼皮跳了两下,也不知道宗主听从尚乾的话之后,又对着陆应麒说这样假惺惺的话是为了什么?安抚白长老的势力么?
“可是,你也要明白,我们这么做,也是考虑到你……你与炉鼎双修,是走捷径,已经违背了无情道的规矩,若是继续下去,只会越走越错,与其等到最后承担神魂俱灭的结果,倒不如从现在开始改正,亡羊补牢,未为晚矣,废去修为,不代表你往后就不能修炼了,你还年轻,重新选择一门修炼方式,再起炉灶,也未必就闯不出一番天地。”
宗主的漂亮话说得十分周全,好像真心在为陆应麒考虑一般,又引经据典举了些前辈中类似的例子,连容谢都要被他说动了。
然而仔细想一想,那些例子都是万中无一的情况,陆应麒现在这个年纪废去修为,很有可能直接受到反噬而死,根本没有重新爬起来的机会,而且,人的天赋有限,陆应麒在无情一道有天赋,至今没有受到小枝的影响,不代表他在别的道路上也有天赋,让他换一门修炼方式,他还会有今天的成就吗?
容谢的心坠了下去。
这些,不仅仅是会发生在陆应麒身上的可能性,更是会发生在沈冰澌身上的……
“话已至此,陆应麒,往后你和玄天宗就路归路,桥归桥,好自为之吧。”宗主扬起手,一道宗主令抛出,坠向问心峡。
宗主令激发出千道青光,催动问心峡下的黑色巨刺,向中间的陆应麒和小枝靠拢。
“等一等!”容谢见状,实在忍不住了,发出声来。
数道不善的眼神射向容谢,宗主和众长老好像才看到他这个人一样,修士们窃窃私语,尚乾则眯起眼睛。
“岩下何人?”宗主不悦问道。
“弟子……是容谢。”容谢想了想,还是没报出灵镜宗的名号,他也不算是灵镜宗弟子了,何况这个时候,还是不要给灵镜宗惹麻烦上身了。
“容谢?是何人?”宗主疑惑。
有人附在宗主耳边,向他说了什么。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协助查清陆家案子的人啊,看来,今日之事,还有你的功劳。”宗主笑道。
“不敢,弟子只是协助镜宫查案而已,如果没有陆师兄的仁心决断,为了那些无辜的小孩大义灭亲,我也做不了什么。”容谢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
“哦……你有什么话要说么?”宗主淡了下来。
“弟子无意对贵宗的规矩提出异议,不过,用同样的惩罚对待才有筑基期的小枝,是否太过严酷了?这是要废除修为还是要他的命?”容谢提出疑问。
“小枝?”宗主反应了一下,“你是说那个侍童?”
“……”
容谢知道他们这些大人物一向不将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尤其是元婴以下的修士放在眼里,不过,他没想到,作为这桩他们眼中十恶不赦的案子的关联人之一,小枝竟然连姓名都不配被记住。
尚乾觉察到什么,向宗主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得到许可后,上前一步替宗主接住容谢的话:“并不是宗主要这样处置侍童小枝,只是他们二人情谊甚笃,谁也不愿撇下谁,就连受罚也要在一起,宗主、长老们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容谢皱眉,看向下方。
尚乾说得有可能是真的,但玄天宗惩罚人,什么时候开始顾念私情了?他们两个愿意一起受罚,他们就让他们在一起受罚?这么好说话,为什么不干脆放了他们?
可是这样的辩驳说出去,无异于承认了尚乾的话:陆应麒和小枝情谊甚笃,不愿分开。
容谢觉察到这里面有个坑,他不能往里跳。
正在思索间,旁边引路人说话了:“启禀宗主,白长老有话要说。”
宗主面露不悦之色,但想到白长老在这件事里的参与度,还是抬手取消了禁言术:“有什么话,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别一把年纪了,还在外人面前闹笑话!”
白长老深吸了一口气,看得出来,他是愤怒到极点了,两只手掐得关节都凸出来,他恨恨地望着尚乾,声音里还带着刚从禁言里放出来的嘶哑:
“瞎说八道!血口喷人!如果我能证明,应麒和他那个侍童绝无私情呢?”
空气安静了半晌。
“哦?如何证明?你的意思是,他们两个双修过,连受刑都不愿意分开,却没有一点私情吗?”宗主感到十分荒谬。
“正是!”白长老冷笑道,“我教出来的徒弟,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陆应麒就快冲击分神期了,短短十年,他就能有这样的成就,如果真的和小枝有私情,他怎么面对自己的心魔?每一次幻境测试,他都是第一个通过,从来没有受到过影响……论无情道心,诸位宗主、长老恐怕都没有他坚定。”
“你以为我们没有考虑过吗?可是宗门规矩,不跟你讲他们多,论迹不论心,做过就是做过!”宗主旁边执掌戒律的长老叫唤起来。
宗主也皱起眉头,不赞同地看向白长老。
“我知道说了你们也不信,所以,我有一个办法,可以直接从事实上证明,陆应麒和小枝绝无私情,他的道心无比坚定。”白长老沉声道,目光灼灼,盯向对面悬崖上,“如何,你们敢和老夫打这个赌吗?若是老夫能证明,你们从此不得干涉无情道宫的事务,道宫事务,由老夫一力裁决!若是老夫证明不了,自当卸任道宫长老的职务,从此闭关修炼,不问宗门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