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吗?什么比方?”容谢追问。
沈冰澌感觉自己头上要冒汗了:“比方说遇到某些突发事件,我们不得不解除道侣契,到时候我们就还是朋友,不会反目成仇,不会老死不相往来,和其他的道侣不一样。”
“具体是什么样的突发事件呢?”容谢紧盯着沈冰澌。
沈冰澌感觉自己周围的空气都被容谢抽走了,他有点后悔发表他的感情宏论,讪讪道:“就是茶馆里唱的那些,什么家里不允许啊,门派不同意啊,正邪不两立啊……”
“哼哼,这算什么突发事件,我看你修无情道,不能乱了道心才是突发事件吧?”容谢抱臂。
“我这不是已经在治疗了吗?”沈冰澌无奈。
“什么治疗,不要说治疗,这是回归正道!你要抛弃以前的错误思想,两个人互相欣赏,从千万人中只选出那一个人作为自己的伴侣,这是多勇敢的事!他们一点都不傻,只是比我们勇敢罢了。”容谢说道。
“是吗?”沈冰澌还是不太确定。
“当然是!”容谢攀住沈冰澌的肩膀,将他拐到一边,进行煽动教育,“选一个人做道侣,那就是选一种生活,从今往后,日子怎么过,都不是自己说了算了,这样把完整的自由交出去,需要多大的勇气啊,何况是根本不了解的时候!”
“有道理,”沈冰澌点头,“这和自由人把自己交给牢头根本没区别。”
容谢停住话头:“你什么意思?”
“没杀人没放火的情况下……”沈冰澌又意识到气氛不对,顿了顿,“我在试图理解你的意思。”
“你这是抬杠!”容谢气不打一处来。
容谢努力教育了沈冰澌一番,沈冰澌却总是用奇奇怪怪的想法曲解他的意思,容谢感到一阵疲惫,放弃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反噬了,”容谢叹气,“无情道在你心中根深蒂固,根本不是嘴巴上说能改,就能改的。”
这段时间以来,容谢的注意力都在沈冰澌的身体状况上,从来没有深究过他的心理状态。
沈冰澌表现得更温和了,不再咄咄逼人,不再发表一些嘲笑小情侣的言论,尤其是到了合欢教之后,他真的在认真学习教众活动——以至于容谢认为,他的观念真的在改变了,蔑视情爱的想法没有以前那么坚固了,谁知道,一问之下,才发现和以前没有太大差别。
唯一的进步,大概就是双标的能力大幅增涨,在嫌弃那些小道侣的时候,完全把容谢和他自己摘出来,认为他们两个是超凡脱俗无可指摘的一对模范情侣,所有的回旋镖都扎不到他俩身上。
容谢对此颇为无语。
“咱们也别看鸟了,走,我带你去个地方。”容谢拉住沈冰澌的袖子。
“什么地方?”沈冰澌跟着他走,一边问。
“到了你就知道。”容谢道。
两人来到一处四面开放的露台边,露台下面摆了很多蒲团,已经有三三两两的教众坐在那里。
“这是什么?露天戏园子?”沈冰澌打量着露台,他一向不喜欢听戏,觉得咿咿呀呀,一句话唱半天,还都是些杜撰的东西,甚是无聊。
“不,这是专门为教众开设的场地,每个教众都可以上去倾吐感情上的烦恼,请大家做个评判。”容谢说道。
“那我走了。”沈冰澌最怕这种倾吐感情烦恼的节目,身法如鬼魅般窜起来。
容谢一把拉住他:“不许走,你还想不想回归正道了?”
沈冰澌面露难色,勉强地坐了下来:“我是怕我会睡着,坏了大家的雅兴。”
“哼。”容谢不接他耍嘴皮子的茬,拍拍他的后腰,“坐直点,认真听。”
活动开始的时候,教众们戴着面具,依次上台,主持活动的人将合欢花粉洒在他们身上,他们便可以借此改变自己的声音,这样,谁也不知道面具背后的人是谁,他们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讲述自己的事情。
一开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几个倾吐者还明着抱怨、暗中展示自己的情侣多么完美,纯粹是得了便宜卖乖式倾吐,下面的教众听得津津有味。
沈冰澌听得兴致缺缺,看起来对“其他的情侣”更加厌恶了,只有到教众评判的环节,他特别兴奋,因为合欢教众们一向劝分不劝合,在一众“踹了他”“分,必须分”之中,也有沈冰澌一份真情实感的声音。
一位穿着黑衣长袍,个子高挑,看不出是男是女的教众走上台,他法力高强,一上来便催动合欢花粉,环绕在他周围,形成一片浅红色的雾气,待他在露台中央站定,那浅红色的雾气便变幻成了一片檐角,细密的雨声、檐下的铃声从幻境中传来。
教众们立刻安静下来。
沈冰澌有些遗憾地撑着下颌,他对这些虚幻的东西没兴趣,刚才怒骂负心汉的教众审判环节,他还没玩够。
黑袍教众开始讲述他的故事,他能模拟出一男一女两个声音,以此来呈现一对情侣的相处日常,效果十分栩栩如生,只是不知道黑袍教众究竟是男女中的哪一个。
故事大概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修和一个天之骄子男修之间的故事,女修出身普通人家,家里根本没有人修炼,女孩子年纪轻轻就嫁作人妇,女修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于是独自跑出去,吃了很多苦,终于投身到大宗门的外门,做一些杂活,有一天遇到了名门出身的男修,得知男修身份非同一般,想办法勾得男修对她倾心,利用男修获得进入大宗门内门的机会。
女修以优秀的成绩通过了内门考核,男修也正式向她表明心迹,要和她结成道侣,本以为前途一片光明,男修家里却突然传来消息,男修的母亲、原本的世家家主突然去世,需要男修回来接管家业,男修无法继续留在宗门修炼,希望女修也能跟他一起回去,女修却犹豫了。
她好不容易进入大宗门,前途一片光明的时候,男修却要她跟他一起回家,操持那么大的世家家业,一辈子或许都要消磨在后宅里了,这不是女修想要的未来,可是就这样拒绝男修,她又不忍心,尤其是在看到男修因为母亲突然去世而悲伤不已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对男修动了心。
黑袍教众说到这里,停下来:“如果你是女修,你会怎么办?”
他的声音又恢复到那种沙哑平缓,雌雄难辨的状态,但台下的教众们却暗暗把他想成了女修。
教众们有的劝女修踹了那男修,自己快活最好,大宗门里的天之骄子多了去了,何必吊死在一棵没前途的树上。
有的劝女修跟了男修,世家再小,那也是世家啊,当了家主夫人,什么样的仙丹磕不到,哪里还用得着自己苦苦修炼?
沈冰澌听这个故事听得格外认真,嘴里咕哝着什么,好像也很想发表意见似的,容谢便把耳朵贴向他,让他直接发表给自己,不要当众大放厥词。
那黑袍教众却从众人里看到了沈冰澌,抬手点一点沈冰澌那边,道:“那位教友,能否指点一二?”
在容谢不安的目光中,沈冰澌十分大方地站了起来,冲黑袍教众拱了拱手:“当然可以,在下认为,无论女修怎么选,最后都会后悔。”
“哦?”黑袍教众似乎没想到沈冰澌会这么说。
“所以,这个节骨眼上最关键的是,不要弄出孩子来。”沈冰澌铁口直断道。
空气安静片刻,台下教众们忽然爆出一阵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