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半开,隐隐能听到院子里的说话声,养母顿时急了,小声呵斥王慕,叫他快点滚过来。
王慕正扒门缝往里看,听到母亲召唤,这才从台阶上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跳到老妇身边,压着嗓子嚷道:“妈,这遭白来了,咱们回去吧!”
“胡说八道什么呢!败家的玩意!”养母一听大为光火,照着王慕脑瓜子猛扇一下,王慕被打了个趔趄。
容谢在旁边看得瘆得慌,王慕倒是皮实得很,揉了揉脑袋,大大咧咧地说:“妈,里面做卷子呢,咱又不是那块料,不会写字做文章,凑那热闹干啥?”
“什么不会写字!你仇叔教你写的《千字文》《小儿语》呢?”养母刚平息的怒火又上来,扬起巴掌又要打王慕,没想到巴掌在空中不能落下,好像被一堵无形气墙给挡住了。
“吵什么!”一个声音从湖边传来,有人快步走来。
“容哥儿你别管,这孩子就是欠抽——”养母话说一半,忽然顿住,意识到刚才出言劝阻她的并不是容谢,她脖子发僵,脸颊发毛,缓缓转过头去。
只见一名二十六七岁的英挺青年沿河走来,步履如飞,神采照人,一看就不是凡夫俗子。
养母张大嘴巴,呆看着青年走到近前。
青年目光在她脸上转过一回,皱着眉头,什么也没说,和容谢交谈起来。
“你怎么才回来,叫我在外面一阵好等。”青年抱怨道,语气中却带着一股亲昵之意。
“你在外面等什么?沈叔不让你进去?”容谢笑起来。
“怎么可能,是我不想见他,见了他,又是拉拉杂杂一大堆废话,对了,现下他还在里面演说呢。”青年竖起拇指,往身后半开的门扉处一指。
“他自己也能说起来?卷子你怎么给他的?”容谢奇道。
“我放在石桌上了,下了个闪光术,他们一进去就能看见,院子四面都布了结界,他们只能在那里乖乖做卷子,哪儿也去不了。”青年得意地向容谢炫耀,他是怎么做到不出面就搞定一切的。
“嗯……机智!”容谢抚掌。
青年展颜一笑,似乎很是受用。
养母心中的猜测隐隐落了实地,可仍然不敢相信这青年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二公子——二公子怎样尊贵的一个人,怎么会和容谢小小一个管事的说这么多?虽说两人是从小的挚友,可身份尊卑摆在那里,随着年龄的增长,两人之间的感情应该越来越淡才对,上一次来涣雪山庄,在传音玉佩里听到的沈冰澌的声音就挺不耐烦,养母总觉得那才是正常态度。
她怀疑自己是不搞错了的时候,容谢转过身来。
“这位就是沈氏庄园的王奶妈,这孩子是她家幺儿,王慕。”容谢对青年介绍道。
青年点了一下头,脸上残存的笑容也消失了,似乎对今天来此的外人都很不耐烦。
接着,容谢转向养母:“母亲,您许久没有见过了,可能不大认得了吧?这位就是二公子。”
养母瞪大眼睛,盯着沈冰澌看了半晌。
忽然间,她端起双肩,抬高双臂,向沈冰澌拜了下去,高呼:“老奴见过二公子——”
沈冰澌面色一变,向左侧转开半步,不受她大礼,同时灵力化作气垫,将养母双臂托住,不叫她拜下来。
这一连串熟练的动作做下来,沈冰澌还有闲工夫向容谢递了个眼神,那意思是——“我就知道会这样”。
容谢无奈一笑,上前扶住养母:“母亲,不必行此大礼,您不是要带王慕进去考试吗?时间也不早了,还是快点进去吧。”
养母本是个口舌敏捷的人,奈何见到沈冰澌就张口结舌,唯唯诺诺,一边应着,一边拽上王慕,往半开的大门里去。
门外只剩下容谢和沈冰澌二人。
“他们两个怎么会过来?”沈冰澌问。
“路上遇见了,就……”容谢也没想到。
“你不是一向原则性强么?名单上没有,就不该放进来。”沈冰澌对这两个挟恩以报的一向没有好脸色。
容谢无奈,他什么时候原则性强了?倒是沈冰澌,明明说好了在招侍童这件事上都听他的,却屡屡耍性子消极怠工。
沈冰澌伸手捋了一下容谢的头发。
容谢猛地回神,本能地躲开半个身位,疑惑地望向沈冰澌,耳根不自然地热起来。
沈冰澌的手停在空中,顿了顿,又放下来:“招人进来不就是为了节省灵力,现在又为了他们用灵力。”
容谢立刻躲开目光,心跳仍然有一阵的加速,原来沈冰澌发现他是飞过来的了,他的声音变得含糊:“唔……其实还好,我用了你写的飞行符……”
提前将灵力注入符纸,就相当于保存了一份现成的术法,使用的时候拿出来,只要注入一小部分灵力,催动符咒即可生效。用这种方法,只要提前做好准备,可以节省不少灵力。
医修给出诊断后,沈冰澌给容谢准备了很多这样的符纸。
“是吗?”沈冰澌不相信,“我看还是找外门弟子来帮忙吧,至少不用从零教起。”
“……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容谢叹气,“你又不收徒,找人家过来打杂,传出去不好听。”
“要好听做什么,我什么时候介意过那些。”
“介不介意的,人言可畏……”
“好吧,我会端好庄主架子,至于其他,都由你处置。”
说话间,门内传来争吵声。
两人对视一眼,顾不上说私房话,急忙往前院走去。
一进前院,就看见王奶妈和沈大管家各据一端,两人手中各拿着半张卷子,显然是抢夺中扯烂的。
王奶妈见两人进来,立刻把卷子一扔,哭天抢地:“容哥儿,你可要给我做主啊,是你答应了让王慕进来考试的,怎么连个卷子都不给发呢!”
沈大管家也看向容谢,黑着一张脸,斥道:“小容,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说好了十一个人,一个也不许多,怎么又冒出一个?事情不是这么做的,你可不能因为王奶妈是你的养母,就给她开后门啊!仗着沈庄主和你交情匪浅,就做出这样违拗主家的事,这可不是一个正经管家该有的行为!”
眼见着两人同时发难,容谢一番好心反而变成了架在火上烤的证据,沈冰澌眼皮微跳,已经预料到这些人进来之后,就会有无穷的麻烦事,他正要上前替容谢挡下,就见容谢自己走出来,不慌不忙地说道:
“沈叔稍安,这是两码事,山庄从来没有说过只从你手中的名单招人,招人是大事,自然广开门路,遍寻人才,只要经过初筛的,都可以参加考试,最终结果以考试成绩来定,这些都是公开可查的,又何来开后门之说?”
“这……”沈大管家哽住了。
王奶妈乐得直拍手:“就是,容哥儿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哪里会和你一般见识?”
沈冰澌也扬起眉梢,目不转睛地盯着身边人。
“可是……”沈大管家不甘在这里跌了下风,硬着头皮向沈冰澌拱手下拜,“沈庄主明鉴,不是我说小容管事是非,只是,他这么多年作威作福惯了,就是仗着有您撑腰!王奶妈和王慕是我们沈家庄子上的人,推举当然该由我推举,我早就把他们写在举荐名单上了,只是他们不符合小容管事的苛刻条件,才把他们筛掉了,现在又提出来,实在是没有这个道理……”
容谢本以为沈大管家还会说出个一二三,没想到是这个,看来他是真的黔驴技穷了,容谢微笑道:“沈叔何出此言,沈叔寄来的名单一共三十三份,排除重复的条目,一共二百七十六人,里面从未有过王慕。”
“王慕,今年八岁,家中皆为沈家家奴,皆安分守法,王慕身怀金、木、水、土四灵根,正适合学习各种日常法术,处理驳杂的山庄事务,确实符合筛选条件,却没有列在名单里,所以我想,还是应该给他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