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容谢挣扎着从沈冰澌的下巴禁锢中抬起头,伸手去摸他的脸,很遗憾,他的手指依然会穿过沈冰澌的脸,摸进一片冷冰冰的东西里,“你怎么又能看见我了?”
沈冰澌意识到容谢在跟他说话,便稍稍放松了怀抱,低头看他:“你没哭?”
容谢的眼圈是红的,但脸上干干净净,并没有沈冰澌刚才看见他捂着脸时,想象出来的满脸是泪的样子。
“哭?我什么时候哭了。”容谢矢口否认,他自下而上,有些生气地看着沈冰澌,“倒是你,还没回答我,怎么又能看见我了?你刚才不是装看不见、听不见,装得挺开心吗?”
容谢并不知道,自己此时鲜活的表情、怒气冲冲的样子,在沈冰澌眼中,就像绝世的名画一般,怎么看也看不够。
要知道,在一刻之前,沈冰澌亲眼目睹,因为自己实力不济,关键时刻败在花妖手下,导致因为信任他而奔回来的容谢,正面对上江裁诫官自爆的冲击,也白白死了……
他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勇敢、果决,尤其是在面对容谢的事的时候。
每一次他都会瞻前顾后,会去想,如果他失败了怎么办?如果容谢因为他的失败受伤了怎么办?他不得不强行压下这些胆小的念头,因为他也不想让容谢认为他是个胆小的、犹豫的懦夫。
在刚才的噩梦里,他心中压抑的畏惧,一次性爆发出来,几乎冲散了他的理智,让他和花妖签下愚蠢的契约……
幸好,幸好又一次,他的容儿来到他身边,像天使一样把他唤醒。他的眼泪是为他而落,嗔怒也是因他而起,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多么好看,足以迷晕沈冰澌,让他全部的梦境都为他一人而牵绕。
沈冰澌不说话了。沈冰澌不说话的时间越长,容谢眼中的疑惑越甚,就在他以为沈冰澌又像一开始那样被花妖抽走注意力时,近处的脸庞压下来,冰凉的嘴唇触碰到因为刚刚哭过而微微发热的嘴唇。
温度开始传染,就像一滴冰掉进温暖的春水里,转瞬间融化、消散,与春水融为一体,欢快奔腾着从冬天流往春天。
亲吻越发深入,对对方的感知就越强烈,越真实,容谢紧紧抓住沈冰澌的衣服,沈冰澌亦勒紧他的后背,用力到恨不能将他融入自己的身体一般。
“滋滋”。
一阵白烟从沈冰澌头顶冒出,有什么东西脱离他的识海,无力地飘上半空。
如果两人现在恢复理智,一起抬头往上看,就会看到半空中,一个半透明的、状似缩小版花盘的东西,正扭曲地漂浮在那里,它好像刚刚被从什么地方挤出来,正拼命用两边的花瓣扑打中间的花盘,就像眼睛被刺伤的人用手拍脸一样。
“啊……好刺眼,好刺眼啊!”细小的尖叫声淹没在怨念蒸发的“滋滋”声中,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会以为这只不过是“滋滋”声中的一股无足轻重的杂音,“什么都吃不到……什么都吃不到……我最讨厌阳光和充满爱的人了……”
一吻结束,两人难舍难分,容谢抬起朦胧的视线,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人,满满的幸福感充满胸臆。
他抬起手,情不自禁地摸着沈冰澌的脸,沈冰澌让他摸了一会儿,笑道:“帅么?”
容谢脸颊微热,举身抱住沈冰澌的脖子:“活的就行。”
沈冰澌揽住容谢的腰,将他抱起来:“骗子,你这么挑剔的人,我要是变丑了,你肯定毫不犹豫就把我一脚踢开。”
“怎么可能。”容谢把脸埋在沈冰澌颈窝里,蹭一蹭。
沈冰澌抱着他往前走,历数他的“罪状”:“你刚才还说不要我了,没心情陪我再闹一遍,还说我装。我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梦里人不是都没有思考能力的吗?”
“做梦也不行,做梦也不能忘记我,也不能说什么,会像挚友一样爱我,”容谢本来没有动气,想到这一出,他又恼火起来,“什么见鬼的挚友,你以后敢再提一次,我就——”
就了半天,也没就出什么。沈冰澌舍不得他架在半中央,接口道:“再也不敢了,我们明明是心肝小道侣,谁再提挚友我跟谁急!”
“咦……心肝小道侣也很恶心诶。”容谢拍着沈冰澌的后背。
“那叫什么?总得有个称呼吧?”沈冰澌愉快地大步走着,颠的容谢一上一下的,“夫人?宝贝?老婆?还是……”
“还是叫容儿吧。”容谢拧着沈冰澌肩边的布料,脸颊发热地说。
“好,”沈冰澌侧过脸,靠近容谢耳边,声音温柔,“我的容儿。”
一人抱着另一人,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滚滚阴霾向两边散去,光芒刺透黑雾,从外面照进来。
容谢皱了皱眉,眼皮上的光感非常强烈,将视野照成一片橙红,他没办法再阖着眼皮睡下去,轻哼一声,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醒了!”有人大叫一声,“人醒了!醒了!”
屋子里一阵混乱响动,有人踢到了地上的凳子,有人滑掉了手里的水盆,并不大的房间里,所有人都在乱跑。
终于,外面传来一声断喝:“都别乱!”
乱跑的人终于安静下来,自动让出一条路,让江裁诫官走进来。
容谢感觉到那盏很亮的灯又拿过来了,在他脸上晃了晃,他捂住脸,视野暗下来,那盏灯拿开了,有人在很近的地方俯下|身来,温和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大哥……?”容谢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床上,“我……这是怎么了?对了……”
他想起来了,他是来驱散沈冰澌意识里的花妖怨念,把他从噩梦中救出来的。
他……成功了吗?
容谢立刻睁大眼睛,求助地看向江裁诫官,希望江裁诫官能立刻告诉他结果,江裁诫官却只是拿过一条湿毛巾,压了压他的额头。
“冰澌,冰澌在哪里?他出来了吗?”
江裁诫官笑而不语,目光移向床里侧。
容谢也想往那边看,可是脖子却像落枕了一样,怎么也转不过去,他感觉到有什么绞住他的四肢,还牢牢压着他的腰,像一条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
“嘶……”就在容谢怀疑自己是不是睡姿不正确,扭到身体不听使唤了,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喷气声。
每次沈冰澌快要醒来的时候,都会这样哼哼一下,像一条毛茸茸的大狗,从被子里拱出来。
容谢终于知道是什么缠着他了。
少顷。
容谢以飞一般的速度踢开沈冰澌,整理好衣服,端坐在远离床榻的座椅上,一名好心的香修给他倒了一盏热茶,叫他暖暖喉咙。
容谢不知道为什么要暖喉咙,他也不想去深究,他端起茶盏,试图把脸埋进去。
就在刚才,他和沈冰澌手脚纠缠、紧紧抱在一起,在十几个人的注视下,大做其梦。
虽然有着非常正当的理由,但容谢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入梦前他只是趴在床沿上,一只手搭在沈冰澌手臂上,等他历尽千难万险、把沈冰澌从梦里捞出来的时候,他们就滚到床上去了。
容谢眼皮一跳,难道,是因为梦境的最后,他们拥抱了,然后沈冰澌莫名其妙抱起他,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走……
沈冰澌好好地为什么要抱着他走?他手脚齐全,完全可以自己走。而且,他们当时在聊天,为什么非要抱起来走?这样不会很奇怪吗?
容谢眯起眼睛,从床榻前乱晃的人缝里窥伺刚刚醒转过来的沈冰澌。
沈冰澌正好也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