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谢硬着头皮接通传音玉佩,和沈冰澌聊了两句,沈冰澌那边还要耽误半个时辰,问容谢要不要来用寺里的素斋饭,等他们结束联络时,周围安静的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
这样就走好像不太好。
容谢犹豫了片刻,还是上前敲了敲深色大门。
万一让小姑娘误会外面真的有鬼怎么办?还是解释清楚的好。
院子里没有人答应,也没有人上来开门。
容谢便隔着门,向里面道歉,说明自己只是来香积寺游览的游客,看见这里有路,才擅自走进来,多有打扰,请主人不要责怪。
里面依然没有答应。
容谢觉得做到这一步就可以了,他再次向主人道歉,表示自己现在就离开,便转身从门前台阶上下去,往来路上走。
一炷香的时间后,容谢回到香积寺,在门廊茶歇处领了素斋饭,一边吃一边回想刚才的“奇遇”。
过了一会儿,沈冰澌被一群大和尚簇拥着送出来,看见容谢吃了一半的素斋,红红绿绿的,很是好看,一向喜欢吃肉胜过吃草的他,破天荒地跨进长凳,在容谢身边坐下来,要吃他剩饭。
大和尚们哪里见过这阵仗,连忙让厨房给沈冰澌再做一份素斋饭。
“我就想吃这个。”
沈冰澌拿过容谢的筷子,三拨两拨,木碗里的素斋饭便见了底。
小沙弥端来茶水,沈冰澌喝了水,一抹嘴,赞道:“这素斋饭确实清爽可口,大师们也很会享受嘛。”
容谢连忙摆手,示意他别在人家出家人面前说这种六根不净的话。
大和尚们站在旁边,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对了,你刚才在外面转,看见什么了?”沈冰澌问道。
容谢正想跟他说这件事。
“一座白墙青瓦的宅子?”沈冰澌反应平平,“可能是隐居的人吧。”
“阿弥陀佛,那恐怕是白水山人的居所。”旁边的大和尚还没走,听到容谢的话,便接口道。
“白水山人?”
这名号听起来确实是个隐士,容谢想。
“是个在家的居士,在京里颇有清名,喜欢寻访古迹,家里收了许多古书,寺里藏经阁还存着一些他捐来的孤本。”大和尚介绍道。
居士,就是皈依佛教,但选择继续在家过正常生活的那些信众,怪不得这个白水山人会定居在香积寺后面,还把妻小一并接过来了,原来是为了清心修行。
而且,这个白水山人,还会收集古书!香积寺那么有名的藏经阁里,都有他捐的书!
容谢对这个白水山人的好感一下涨起来,遗憾这次来没见到他本人。
“水陆法会的时候,白水山人会来么?”容谢问道。
“贫僧也不知。”大和尚合掌。
容谢面露遗憾之色。
“不过是个隐士罢了,”旁边,对此十分不感兴趣的沈冰澌开始发表意见,“京郊山里有很多隐居的人,要不然叫‘终南捷径’呢。”
终南捷径就是说想在京城博得好名声,就先去京郊的山里隐居,等朝廷大员都知道这人了,再找人举荐,一举入仕,比那些苦哈哈备考的老实人少走很多弯路。
沈冰澌一向不喜欢这些故弄玄虚的,他对他们天生有一种偏见,觉得他们是为了当官弄权才隐居,做事的目的和行为完全南辕北辙,堪称伪君子中的伪君子。
对于这个白水山人——虽然是第一次听说——沈冰澌更是尤其厌恶,从名号烦到房屋风格,在北方的山里建什么南方建筑!
嗤!
第36章 抓住你
“沈施主此言差矣, 据贫僧所知,白水山人无心仕途,年少时还曾参加科举, 屡试不第, 后来就专心研究古书经卷了。”
大和尚合掌道。
出家人不宜多在人后说人是非, 只是怕沈冰澌误解,替白水山人做了必要的澄清。
有大和尚作证,沈冰澌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 他显然是不信的,谁说屡试不第, 就不想入仕了?就是那种失败了很久的人, 渴望才最强烈。
从香积寺出来,容谢和沈冰澌乘马车前往下一个目的地——蓝塬。
在寺里耽误了些许时候,到达蓝塬时, 暮色升起来了。
不过,蓝塬是真的很好看,近处是平顶的塬, 远处是巍峨的终南山, 二者相衬,更显得暮色中的终南山巨大无比,塬顶田边的桑树就像一粒粒粟米,点缀在缥缈的大山下。
马车行至一片高地, 沈冰澌觉得风景不错, 便叫车夫停车驻马,和容谢一起下来走路。
两人沿着一片开满紫红色小花的草地往前走,一直走到高地尽头, 广阔的蓝塬展开在他们目前,田地、村庄、道路、道路上的牛车都沉浸在浩荡的暮色中。
“那就是王首辅的蓝塬别业。”沈冰澌指着一处极佳位置上的连片建筑。
蓝塬别业也是盛京宫廷风格的大宅,比涣雪山庄还要气势宏大,庭院和楼台更具巧思。
容谢望着蓝塬别业,被建筑匠人胸中的丘壑深深震撼。
“据说王首辅在设计上也参与了很多,他是个见识广博,境界很高的人,如果他也修炼,可能已经过了分神境吧。”沈冰澌介绍道。
难得听沈冰澌夸谁,还是这样的盛赞,容谢忍不住侧过头,多看了沈冰澌一眼。
虽然这话说出来煞风景,容谢还是说了:
“你不是一向看不起仕途中人?”
“我看不起的是把仕途当做终极目标的人,”沈冰澌道,“一靠近那些人,就有一股急功近利之气扑面而来,熏人得很。”
容谢沉吟片刻,温声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不是所有人都像王首辅这样出身显贵,才华横溢,第一次参加科举就高中榜首。”
“我倒是更能理解那些家境平平,才能庸常,屡试不第的人,人间的晋身之途不多,也就是科举,他们年轻时参加科举,只是随大流,并不知道自己真正感兴趣什么,名落孙山,或是侥幸做了个小官,碰了半辈子壁,终于醒悟,原来自己不是这块料,转而投向自己的兴趣,这未必不是一种境界。”
沈冰澌沉默下来。
两人好像都在说别人,其实是在说自己。
“其实……你说的那种人也是很令人敬佩的,不过,更多的人只是伪装成那样罢了。”沈冰澌道。
“嗯……”
“再走一段?”沈冰澌问,“反正已经迟了,今晚就在这边投宿吧。”
“好。”容谢猜到要这样了。
沈冰澌往前走去,容谢也跟上,忽然,他感到自己的手被拉住了。
沈冰澌很用力地握着他,一开始力气太大,容谢甚至感到软骨有些疼。
容谢不由得抬头看他,看到他紧绷的侧脸和被风吹乱的鬓发,他在看景,容谢却能感觉到他内心的燥气。
是因为刚才的话题聊得不怎么投契么?难得他们两人竟然产生了分歧,聊到最后仍然各执己见。
其实,平时的话题,容谢也有不赞同沈冰澌的,只是觉得争执无益,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沈冰澌自己说得开心就好。
今天不知怎么了,可能太闲了,就是想和沈冰澌争一争,结果把人搞得焦躁了。
容谢悄然跟上沈冰澌,空着的那只手也覆盖在沈冰澌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