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乐呢。”沈冰澌的嘴角压不住,谁知道他还有说笑话的天赋,简直是十项全能。
眼看着时间快到中午了,去蓝塬别业有蹭饭的嫌疑——那就更要去了。
沈冰澌带着容谢找到蓝塬别业的侧门,拿出灵镜宗弟子令牌,叫门子通传,门子也是见多识广的,知道这是仙宗令牌,忙不迭捧着去了,片刻间带着一名儒生打扮的管事回来,告诉沈冰澌,尚未到休沐之日,王首辅还在京中宅邸,若是沈冰澌急于见他,别业可派车送他们过去,若是沈冰澌不急,可以在蓝塬别业留宿,等到休沐日王首辅过来。
沈冰澌看了容谢一眼,那意思是:“看,我说他人不错吧。”
容谢笑了笑,想的却是,那是对你。
“不必了,只是我朋友想进来看看,如果方便的话,可否带我们游览一二?”沈冰澌向里面看去。
“当然,当然方便。”管事应道,作了个请的姿势。
第37章 妒知音
在管事的带领下, 容谢走进久闻大名的蓝塬别业。
从侧门进去,是一片山石堆叠的屏障,石头上刻着龙飞凤舞的“蓝塬”二字。
这倒没有什么稀奇。
绕过假山, 景色就令人意外起来, 另外一边是一整排琉璃花窗, 正午的阳光洒在琉璃花窗上,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色彩,那些彩色的光一束一束投在地上,将整片封闭的空间映得斑斓玄奇。
不错, 花窗和假山之间是一片封顶的水榭,台阶前有密密匝匝的树林围上来, 以至于水榭内很暗, 花窗外又很亮,好像一个万花筒,只有透过黑暗的此端, 才能见到斑斓玄奇的彼端。
容谢走上台阶,向花窗行去,外面波光粼粼的湖面逐渐完整地出现在他眼中, 湖泊四周曲折的岸上, 分布着长桥、回廊、码头、堤岸,浓绿的柳树随风拂动,远处山峦间有佛塔、高台,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建筑次第入目, 令人不敢相信, 这只是一片空间有限的园林。
容谢睁大了眼睛,亲眼见到蓝塬别业,他才知道, 涣雪山庄只能算功能齐全的宅院,而眼前的园林才是传世之作。
管事见容谢有兴趣,便向他介绍了这池水如何引来,园中的布局参照了那些传说中的神仙宫殿、名画图谱,王首辅为了这座别业寻访了多少能工巧匠,即便如此,蓝塬别业也不是一次就建成的,先建好的是核心部分,然后才是东园、西园,中间一度资金紧张,停摆了足足两年……
蓝塬别业完全建成那日,王首辅望着镜中的自己,感叹时光易逝,当初筹备此园时还是个京中炙手可热的才俊青年,如今却两鬓花白了,人生短暂,想做成一件事很不容易,他也只是运气好,才能做成一件。
容谢听管事述说,不觉入迷,王首辅的形象也逐渐清晰起来,和他当初想象的高高在上的首辅不大相同。
不知不觉间,容谢和沈冰澌已跟着管事走进了园林腹地,在参天古木间漫步,一声遒劲有力的长啸忽然拔起,令人闻之一震。
容谢停下脚步,向声音传来处看去。
有人一边击缶,一边唱歌。
唱的是古韵,和日常白话有一定区别,在沧桑的唱腔中韵味悠长,有种朴拙的美感。
“这怪人唱的什么?”沈冰澌转过脸,靠近容谢,“我怎么听不懂?”
“柴米油盐酱醋茶……菩萨慈悲坐莲台。”容谢答道。
“仙长果然博闻,老爷说这白水山人唱的是一种古韵,是他从古谱中推敲出来的,一般人还听不懂。”管事赞道。
容谢一怔,心跳骤然加快几分:“这个唱歌的人,就是白水山人?”
“正是,仙长认得他?”管事笑道,“那真是有缘,他这些日子正好在这边做客,和其他门客一起宴饮,不过他独来独往惯了,吃饱喝足就一个人来林子唱歌。”
“不认得,只是我听说过他的大名。”容谢道。
管事听容谢这么说,就打算引荐他们认识。
一只手臂从旁伸出,将管事挡开了。
“这就不必了吧,我们只是来游园的,”沈冰澌道,“若是耽误了时辰,赶不上关城门,我们还得在此滞留一日。”
容谢意外地看向沈冰澌,一向随兴所致的人,竟然也会考虑关城门的时间了。
不过,他其实也没准备好和白水山人认识,一向不擅长攀交情的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跟人表明来意,难道要从把你家小姑娘吓哭开始说吗?
管事带着两人绕过这片林地,继续往前走。
一路上,容谢都紧盯着白水山人的背影,这个背影和他想象的一样清癯瘦削,宽大的白袍穿在他身上有种空荡荡的感觉,但又不是那种羸弱的身材,他高举双臂击缶的时候,每一下都用了很大力气,将那陶器打得锵锵作响。
绕出这片林子,管事带两人进了客堂,午饭已经备好,有人送上来。
“都是临时准备的,请两位仙长多多包涵。”管事的赔笑道,行礼后退出客堂,闭上房门。
客堂中只剩下容谢和沈冰澌二人。
沈冰澌闷不吭声吃饭,也不像以前那样点评,容谢还以为菜做的真的不怎么样,夹了一筷放到嘴里,不禁点头。
“不愧是首辅的厨子,这菜做的虽然清淡,却保留了菜的原本味道,佐料用的更是巧妙。”容谢赞道。
一般来说,沈冰澌这个时候也该接着发表评论了,他却没有。
沈冰澌沉默着迅速吃完饭,将筷子往筷枕上“啪”的一放。
容谢顿了一顿,抬眼看他。
“我看这园子也就这样,风景大同小异,该看的也看了,没必要绕上一圈。”沈冰澌道,“等会就从最近的侧门出去吧。”
容谢觉察到他心情不佳,不知哪里又触了他的霉头。
“好不容易来一次蓝塬别业,这就出去么?”容谢有些遗憾。
“我想错了,本以为王雪川是个境界很高的人,没想到和庸常俗人也没什么不同,”沈冰澌没接容谢的茬,在那里自说自的,“聚集一帮不知所谓的闲人在园子里,把好好一个园子闹得乌烟瘴气,饭都吃不下去了。”
容谢看了一眼他吃光的饭碗,这也不像吃不下去啊。
然而沈冰澌闹脾气的时候,还是不要触他霉头的好。
容谢也就不提要继续游览的事,吃完饭,沈冰澌叫管事带路出去,说他们还赶着回城,就不转了。
管事听闻两人要回城,派了个马车,一路护送他们到汤泉别业收拾行囊,再送他们回京城。
当晚两人仍在繁世阁歇下,回到山水宅院时,太阳甚至还没落下去,比预期的时间早了很多。
沈冰澌依然气鼓鼓的,要不是他还会说话,下马车的时候还会搭把手扶容谢一下,容谢都要以为他石化症发作了。
沈冰澌回到院子,去屋里床上躺着。
容谢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打扰他,自己拿着牙行送的《蓝塬舆图》看,人也躺到了廊下的长椅上。
初看时天色尚明,不知不觉就暗了,容谢抬头寻找灯盏,忽然看见前面兰花汤浴池旁边放着两盏灯。
奇怪,浴池边放两盏灯干什么,院子里统共就两盏灯,放在那不是浪费吗。
容谢想着,从长椅上起来,去浴池边取灯。
他眼睛只盯着灯,走到近前,才发现浴池里黑乎乎坐着个人,把他吓一跳。
“呵!”容谢猛地停住,“……沈冰澌?你在这里干什么?”
沈冰澌在水里泡着,不知道泡了多久,水都不热了,他坐在兰花汤浴池底部,水没过他身体,只露出个脑袋,怪不得容谢没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