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容谢这样好的人,应该躺在灵芝仙草里, 养在洞天福地中,泡在灵泉仙液中。
“不要干了, 来吃早饭。”沈冰澌捏住容谢的手, 把那块抹布远远丢开。
沈冰澌将食盒放在院子里的桌上,拉过椅子,安置容谢坐下, 将印着“繁”字的精制碗筷摆在容谢面前,而后打开了食盒。
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
一碗鲫鱼汤,两个滋补小菜, 一碟红豆糯糕。
都是清淡滋补的菜色, 容易消化,只是糯糕稍微涨肚子,不过做得很好吃,分量也少, 起到一个愉悦心情的作用。
容谢用水灵洗了手, 拿起勺子,吃了两口,皱眉。
“怎么?”沈冰澌一直盯着他看, 看见他表情轻微变化,立刻问道。
“香是香,不过这鲫鱼汤是不是忘放盐了?”容谢问道。
“不会吧,这是我专门叫大厨做的,繁世阁的大厨还能犯这种错?”沈冰澌说着,尝了一口,“还真是!”
容谢看着奶白的鲫鱼汤,心中有了一个猜想,沈冰澌毕竟是个不做饭的人,会不会是他跟大厨沟通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误会?
“你是怎么跟大厨说的?”容谢问道。
“我说……”沈冰澌难得的犹豫了一下,“院子里有人旅途劳顿,需要滋补身体。”
“嗯……”容谢脸颊微热,他知道沈冰澌什么意思,这么说这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沈冰澌等不得了,撂下勺子就往外走,不一会儿,他带着两个侍者回来。
两个侍者一路挨骂,走到桌前时都缩着脑袋,不敢说话。
“亏得还是宫里退下来的大厨,这做的什么?你们尝尝!”沈冰澌指着桌上的鲫鱼汤和小菜。
容谢拉住沈冰澌肘部衣料,向两个侍者询问:“是你们向大厨传的话吗?大厨做这道汤的时候有吩咐什么吗?”
“有是有,”两人看见容谢这样客气又俊美的公子,不由得心生亲近,也多说了两句,“孙师傅说,这鲫鱼汤最是下奶,只是月子里不能多吃盐,所以用一种特殊的香草代替调味,还是他的独家秘方呢。”
一阵死一般的沉默。
“谁跟他说有人坐月子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沈冰澌当场暴躁了。
容谢虽然也很尴尬,但这个结果,他其实从吃到没味的鲫鱼汤那刻起,就猜到了。
经过一番解释沟通赔礼道歉,事情总算弄清楚了。
沈冰澌出去跟人家说,要专门做滋补身体的早饭,大厨不知道怎么听成了月子里滋补身体,正好他在宫里的拿手好汤贵妃养身汤(鲫鱼汤)没有机会施展,在厨房里精心调制了好一会,得意地捧上来,结果却闹出这么一场乌龙。
虽然是听差了,但责任还是在厨房,厨房管事和大厨一起登门道歉,还说这段时间的饭菜他们都包了,希望能弥补一二。
容谢不愿见人家尽心尽力做事的大厨,因为一两句话的误会就点头哈腰地道歉,说不准之后还要挨罚,便轻声对沈冰澌说,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饭菜全包也没必要,他还想上外面吃点别的,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沈冰澌本来也只是因为没让容谢吃好感到恼火,这会子火气也下去了,听他这么说,就点点头,原样转述给厨房管事和大厨。
管事笑道:“这位公子真是心善,放心,这也是阁里一贯的规矩,不能让客人稍有不满,不会算在孙师傅一个人头上的。”
那大厨也是个直爽人:“是这么回事,小公子你就放心吃,孙师傅我呀,不差这点钱,只是别处厨房咱看不上,也就繁世阁这金字招牌配得起我这个前宫廷御厨。”
容谢被大厨逗笑了。
他一笑,那大厨又忍不住直言:“小公子生的仙人一般模样,又心地善良,怪不得那位大哥这样精细呵护着,吃个早饭都要到厨房特地叮嘱……”
管事咳嗽一声,示意他别说些有的没的,别刚把人安抚住又给挑起来了。
沈冰澌倒没什么所谓的,大厨说的是事实,他一向不会因为别人说出事实就翻脸。
一场大乌龙过去,厨房要给他们重新做早饭,容谢嫌浪费,只把冷掉的汤热一热,加了调味,直接当作早中饭吃了。
不愧是大补之物,两人吃完,都有点热。
“今天去哪里?”容谢问。
“远处是来不及了,城里,你想去哪儿玩?”沈冰澌看向容谢。
挚友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肤色也不似过去那样苍白了,即便在白天,莹润的也像会发光似的。
“那就……翰墨坊,随便转转?”容谢眼睛亮晶晶地说。
翰墨坊是卖书和文房用品的地方,容谢最喜欢在这种地方逛,一逛就逛了大半天,淘下的旧书和抄本垒起来能有一人高,全都塞进随身锦囊里,下半年都不愁没书看了。
沈冰澌抄着手在旁边看,偶尔看到一本带图画的,他才拿起来瞅瞅。
“客人好眼力,这一本是南皋哭哭客的《绣像本银鉴月》,原本早就脱销了,这是咱们书坊专门聘请前宫廷画师一枝桃临摹的版本,你看这画质,这功力,在别处有钱都买不到啊!”那中年儒生打扮的书贩子嘿嘿笑道。
“我看这画工也就普通么。”沈冰澌一向不吝啬当面批评人,“也没有山水花鸟,也没有舞刀弄枪,全是一簇一簇的人站在屋子里,有什么意思。”
“客人说笑了,再往后翻翻。”书贩子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还作了个往后翻的手势。
沈冰澌疑惑,前两页都画的这么死板无趣,后面能好到哪儿去?他“哗啦”一下翻到后半,忽然被白花花的画面震住了。
容谢挑完了自己感兴趣的书,便回过头来找沈冰澌。
他稍稍有些抱歉,也不知道沈冰澌无聊地等了多久,沈冰澌一向对这些杂书不感兴趣的,进翰墨坊纯粹为了陪他。
谁知,沿着书摊走了两步,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容谢眼中。
容谢诧异地睁大眼睛,没看错吧,沈冰澌竟然拿着一本书在看,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书页,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凝固了一般。
容谢不禁好奇起来。
沈冰澌会在人间的书摊上看什么书?难道有遗落在外的修仙秘籍?或是宫廷工匠的铸造图谱?其他类的书,容谢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让沈冰澌看得如此投入。
他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想看个究竟。
谁知还没走到近前,就感觉到一股无形气墙挡住了他,沈冰澌像是没事人一样将书扔回书贩子身后的书篓里,转身走了过来。
“你看完了?”沈冰澌若无其事地问道。
挡在容谢身前的无形气墙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有鬼。容谢微微压下眼皮,狐疑地打量着沈冰澌。
沈冰澌走到近前,揽住容谢的肩膀,将他转了个方向:“走吧,这地方怪无趣的,以后还是少来。”
“是吗?”容谢疑惑地侧脸望他,“你刚才好像看得很入神。”
“一些滑稽书罢了。”沈冰澌微微皱眉,“写这种书的人合该砍头。”
“……”容谢实在想象不出,写个滑稽书怎么就合该砍头了,难道用他们无情道修士讲荤段子了?
两人走出翰墨坊,在巷口茶楼听了会讲史评书。
一段英雄单刀赴会的精彩评书之后,那声音苍凉的说书先生忽然换了一副口吻,讲起儿女情长来。
“自古说、英雄难过美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