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朵小花打在沈冰澌鼻梁中间,把他打醒了。
他转过头,看向身边的挚友。
容谢稍稍低头,躲避热情村民投来的鲜花和香草, 他眉眼弯弯, 笑得眼波流动,本就如冠玉一般洁□□致的容貌,此刻更因为发自内心的快乐而显得生动明艳, 令人不愿移开目光。
一连串花瓣落在容谢颊畔,小姑娘们似乎特别喜欢往他脸上扔花瓣,容谢温和的性子也抵不住这样的热情,连连往沈冰澌这边躲,直到撞在沈冰澌肩膀上。
“诶。”
容谢下意识抬起头,目光往上寻找什么,水盈盈的眼眸满含着情意,眼角眉梢晕着薄红。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一瞬间,周围的噪音都不见了,沈冰澌只听到一个又急又重的搏动声。
咚咚、咚咚。
声音敲打着骨膜,撞击着胸腔,连带着喉咙都干涩发紧。
许多过去的画面如走马灯般自目前流过,那些画面里都有一双温柔的眼睛在望着他,在梅园躲避沈大小姐的时候,在内门仓库里开着小窗户打坐的时候,在涣雪山庄大门前收拾道别准备执行新一段任务的时候,在盛京街头人潮里穿梭的时候,只要他回过头,就会对上这样一双温柔的眼睛,好像时时都在追随他,等待他,绵绵不尽的情意从不宣之于口,却更加浓郁地自目光中流出,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值得被如此瞩目。
咚咚、咚咚。
地面开始摇晃,沈冰澌感觉到一阵眩晕。
“现在有请我们的‘七夕节天生一对最配情侣’上前来,接受镇长大人和黄婆婆的颁奖!”
一些吵闹的声音远远传来,沈冰澌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意识的海里掀起滔天巨浪,狂风裹挟着远处如的黑云压向头顶。
“冰澌?”有个温柔的声音在叫他。
“啊,镇长大人还得等一会儿,他下荷塘去采花王了,我们先请黄婆婆展示她的绣作——并蒂莲花纹手帕!”
“这对手帕上绣着一整幅并蒂莲花纹图,绣工非常精细,整体色调清新温柔,不管是日用还是珍藏都很合适!”
还有一个非常吵闹的声音,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令人心烦的话,沈冰澌皱起眉头,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冰澌,你没事吧?你好像……出汗了。”那个温柔的声音担心地问。
“无妨。”沈冰澌木然回道。
他终于控制住意识,从翻涌的识海中脱身出来,回到现实。
一块又凉又滑的东西塞进他手中,他垂目看去。
视野中心是两朵纠缠在一起的莲花,形状非常古怪,明明是象征出淤泥而不染的纯洁花朵,在这画面中却隐隐透着一股淫|邪之气,透过它们紧紧贴在一起的硕大花头,沈冰澌仿佛看到两股绞|缠在一起的肢体,翰墨坊里绣像本中白花花的画面再度浮现,覆盖住并蒂莲花,出现在沈冰澌手中的罗帕上。
“冰澌,呜……慢一点……”
“冰澌,求你……”
破碎的声音像啜泣一样叫着他的名字,渐渐变了调,变得柔|媚甜腻,一声声叫得人骨|酥神醉。
“住口!”
沈冰澌忽然恼怒起来,他攥起拳头,手中的罗帕瞬间化作齑粉,淫|邪的画面不见了,他却并没有感觉好一点。
他转过头,看向旁边站立的容谢,容谢手里也有一块一样的手帕,他又把那块抢过来,捏成粉末。
周围很安静,所有人都被这猝不及防的变化给吓呆了,沈冰澌抬眼看向谁,谁就向后退、向旁边躲闪,其他人则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沈冰澌。
“冰澌,你——”容谢顾不上什么,上前拉住沈冰澌的手臂,手指搭向他脉门。
下一刻,却被他狠狠甩开。
“唔。”容谢后退了两步,方才用灵力定住身形,不至于摔倒在地。
周遭响起一阵阵吸气声。
刺目的金光从沈冰澌身上射|出,很快吞没了他,强烈的灵力波动自金光中心炸开,即便没有灵力的普通人也能感觉到那种窒|息的压迫感。
“轰——”
金光向空中激射而去,在傍晚的天幕中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
事情发生得太猝不及防,人群还没反应过来,只知四散逃跑,待跑出一段,方才站定往回看。
原来站着两个外地人的地面上,现在只剩下一个人,那个身体里射|出金光的外地人不见了,包裹他的那层金雾还在空中流动,缓缓消散。
“怎么回事?”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刚才那外地人怎么突然发光了?突然就不见了!不止我一个人看到吧!”
“他飞走了。”
“什么?飞走了?”
“你们看天上。”
有个目力过人的少年站出来,伸臂指向空中。
人群仰头向天上望,看到那一痕划破暮色的弧光时,一个个目瞪口呆。
“那是……刚才那个外地人留下的痕迹吗?”
“他竟然不是人!”“是神仙吧?”
意识到自己刚才亲眼目睹神迹的村民们开始热烈地议论起来,“啧啧”和惊叹声不绝于耳。
“说起来,神仙为什么突然发怒走了,不会是我们做了什么不敬的事,触怒了他吧……”大嗓门姑娘担心地喃喃自语。
虽然是喃喃自语,声音却也能清晰地传到周围每个人耳朵里。
“啊,好像是这样!”
“是因为嫌弃我们的奖品太简陋了吗?”“是因为镇长老爷现在都没回来吗?”……
人群惶惶地猜测着,一开始目睹神迹的惊喜也变成了不安。
他们四处寻找可以缓解惶惑的救命稻草,很快发现了还留在原地的容谢。
“快,我们一起求求这位神仙的朋友,让他帮我们在神仙面前说说话!”
“这位神仙的朋友人美心善,一定会帮我们说话的!”
人群呼啦一下围住容谢,七嘴八舌地跟他说话,各种纷杂的声音包围了容谢,许多双手去扯他的袖子,拍他的肩膀,他感觉自己就像被卷进了一场风暴,根本无法主宰任何事,包括自己的身体。
他比他们还要惶惑,还要不知所措。
“大家不要吵。”一个威严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大嗓门姑娘扶着黄婆婆走过来。
黄婆婆的身份在这里,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让她上前。
“容公子,老身虽然只是一届宫廷织女,却也知道世上存在一种介于仙凡之间的人,叫做修真者,你的那位朋友,应该就是修真者吧?”
黄婆婆的话让容谢稍微回过神。
“是……正是。”容谢找回了双脚仍然踏在地上的知觉,“抱歉,他不是故意毁坏您的心血,那两条罗帕,我照市价赔偿给您,真的很抱歉……”
黄婆婆摇摇头:“那样的罗帕只有一对,可惜了,老身虽然懂得千百种绣工,灵感却只有彼时彼刻,想再绣出一样感觉的再不能了。”
“抱歉……”容谢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歉意,他慌乱地向黄婆婆下拜,却被黄婆婆扶住了。
“这不是你的错,孩子,老身说这些,不是为了向你讨要赔偿,那两条罗帕,本来就是属于你们的,你们如何处置,是你们自己的事,又与老身何干。只是,今天这件事,那位沈姓修士,恐怕有什么难言之隐……手帕没了就没了,关键是人心,老身看得出来,你们两人都是有情有义的好孩子,千万不要弄得离心离德了,那才是最大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