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浪遥想到什么,立刻动手去扒他的衣服,露出衣料下一片赤裸胸膛。
他伸手,轻轻贴在温朝玄的心口处。曾经被他的剑洞穿的地方,如今完好无损,一片细腻肌肤。
温朝玄感知到他的情绪,手掌覆在林浪遥手上。
“都过去了。”
“那你强行破界回到人间,会不会有什么影响?你受的伤严重吗?”林浪遥紧张地问。
“无妨,不过是多劈几道雷,大不了仙力散尽,重新做回凡人。”
温朝玄说得轻描淡写,林浪遥却急了,“那怎么行?!你好不容易才成神,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怎么能说做回凡人就做回凡人?这太不公平了!……哎,要我说,你就不该这么冲动。你可以让梦祖给我托个梦嘛,只要知道你没死,我肯定会想尽办法修炼飞升,只不过多等一些时间罢了。”
他说的这个办法很有道理。
“这倒是没想到,”温朝玄想了想,说。
林浪遥觉得奇怪,温朝玄一向是很冷静聪明的,怎么会连这都想不到?
两人手掌相贴的地方,传来温热坚定的心脏跳跃。温朝玄垂下眸说:“当时只想到,不能让你等太久,其他的就都顾不上了。当神当人,与我而言并无区别,不过是回到了从前的生活,散了仙力兴许还可以免了上重天的神仙来寻找,反倒是好事一桩。从前宿命在身,许多事身不由己,从今往后……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林浪遥心头猛地跳了一下,犹如被烫着了,光是与师父那漆黑深沉的眼眸对视,都让他感觉浑身烧了起来,脸皮子燥得慌。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突然变得这么深情是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现在的温朝玄似乎比以前柔和多了。从前的温朝玄,身上时刻带着一种紧绷的感觉,沉甸甸的宿命压在身上,他必须永远恪守着冷静自持,而魔神血从他身上剥离后,他只需要做回自己,可以拥有寻常人拥有的喜怒哀乐。
想到这里,林浪遥又开心起来。
“对了,你怎么做了这个?”
林浪遥从怀里掏出竹编小狗,之前幻境里那个“少年温朝玄”曾给他做过一只,模样分毫不差。但幻境是假的,只是融合了一段残留的过去记忆,按理说,真实的温朝玄应该没有这段记忆,怎么会做出一模一样的小狗?
温朝玄看了一眼,道:“你不是想做这个吗?我看你没有做完,便帮你做完了。”
所以只是巧合?幻境里温朝玄和真实的温朝玄,为了哄他开心,都做了一个同样的竹编小狗。
不论过程如何,因为他是温朝玄,所以终究会殊途同归。
林浪遥揽上师父的脖子,抱怨道:“要是你再早点捡到我就好了。”
温朝玄说:“还要如何早?”
毕竟他可是在林浪遥三岁的时候,就把人捡回去收做徒弟了。
“比如说在你年少的时候遇到我,”林浪遥煞有介事地说,“你十几岁的时候还挺有意思的,小小年纪就一把年纪,可老成了。”
温朝玄:“?”
温朝玄皱眉,“你如何知道我年少的事情。”
林浪遥得意地偷笑,“反正我就是知道,我知道的可多了!……”他才不要把缘由告诉温朝玄,这样以后说不定还能用这件事捉弄捉弄他。
温朝玄看着他兀自傻乐,不用想也知道这家伙在憋着什么坏心眼。不过呢……
温朝玄轻轻勾了勾唇角。
就让他再多乐一乐吧。
之前他总想着林浪遥快点长大,可真的见过林浪遥长大的模样,他又觉得,林浪遥还是适合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当个总是给他添麻烦的小孩儿。
春雨淅淅沥沥,温朝玄敏锐的五感感知到屋内有地方开始漏雨了,林浪遥造的房子果然不靠谱,屋顶只用茅草潦草地铺了几层,水很快渗透下来。
不过无妨。
温朝玄动了动手指,用法力将屋顶补好,又感知到屋梁歪斜,用法力将其悄无声息挪正,门窗不够结实,地基不够牢靠,墙也岌岌可危……成神之后乃有移山填海之能,修补这种小房子不过尔尔,温朝玄无声无息地一一将不牢靠之处修补了,为林浪遥撑起一座在风雨里绝对牢靠的屋舍。
等他忙活完低头一看,林浪遥一手攥着竹编小狗,一手攥着他衣襟,已经在他怀里睡着,小声地打着呼噜。
温朝玄轻轻地为他掖好被子,将人揽在怀里,心口被压得无比踏实。
簌簌雨落,声声催困。天地偌大,而他们偏安在这一隅小屋,风雨不动安如山。
愿朝朝暮暮如此,别无所求。
……
数月后。
“为什么我们非得出来啊?”林浪遥在人群里大声嚷嚷。
清明雨后,柳色青青,城郊外多得是踏青散足的百姓。温朝玄抓紧林浪遥,免得他走丢了。
一只只飞鸢乘风送上天际,斑斓彩纸弥散满天,他们挤在热闹的凡人之间,林浪遥手里提着一只师父给他买的纸鸢,既觉得这场面有趣,又疑惑温朝玄怎么突然带他下山来踏春。
温朝玄不答,走到开阔的地方,帮他展开纸鸢的线绳。林浪遥不依不饶地追在他身后问,温朝玄方才道:“你不喜欢出来玩吗?”
林浪遥道:“我喜欢啊。”
温朝玄一松手,迎面吹来的料峭春风将纸鸢带上空中,林浪遥感觉到手中线绳绷紧,赶紧放松了些。温朝玄走到他身边,手把手教他如何控线,林浪遥全神贯注地放飞纸鸢时,温朝玄突然道:“你一个人在外游历的日子,我都看到了,那时觉得很可怜……”
“什么可怜?”林浪遥专注地看着纸鸢,随口道。
温朝玄握着他的手掌,轻轻捏了捏,“像个没人要的小孩。”
林浪遥一愣神,不小心将线多放了一截,纸鸢飞得太高了,引来人群一阵惊呼。
“握紧了,”温朝玄说。
一时飞鸢竞天,热闹非凡。有人也将纸鸢放得很高,超越了林浪遥的纸鸢,又引起人群惊叹声。林浪遥一看顿时不服气了,急忙嚷嚷,“不行,我要超过它!快让我放线!——”
“小心断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一定能行!”
温朝玄拗不过他,撒开手任由林浪遥去了。
林浪遥东跑跑,西跑跑,非常卖力,温朝玄背手看着他来回忙活,抬头一望,纸鸢非但没有上升反而下降了,令人觉得好笑。
温朝玄本不想插手,但瞥见林浪遥气喘吁吁的模样,心里一动,到底是心软了,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风,悄悄把林浪遥手中纸鸢托升到最高处。
林浪遥发出惊喜的喊声。那一天,城郊踏青的百姓都看见了一只有如神助,飞得格外高的纸鸢。
温朝玄开始带着林浪遥游历人间各地。
“这是何处?”
“我之前来过这个地方!”林浪遥兴奋地拉着温朝玄进了一个村庄,村子中立着一座小庙,香火不断从中冒出来。
“我如今名声大噪,到处都流传着我斩魔的事迹。我之前来的时候,正看到他们在给我立像,也不知道做得如何了。”
二人走进香火袅袅的小庙,看见正上方悬着一幅牌匾,不知道是哪位乡野夫子题笔,端正写着四个字:青云承天。
二人皆是一顿,林浪遥说:“这么巧?”
“兴许就是这么巧。”温朝玄淡定地说。
言罢,他们一起仰头去看高台上的塑像,半晌,林浪遥纳闷道:“这是谁?”
只见那泥塑彩像十分英勇神武,剑眉倒竖,双眸炯炯,不怒自威,身着描金彩衣,肩披红巾,脚蹬五色云霞履,手持一柄金光闪闪的锋利宝剑,也不知道像谁,总之是不太像他。
林浪遥哑口无言。
“很失望吗?”温朝玄问他。
“其实也还好……”林浪遥想了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