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不知何时已从祭台上悬浮而起，双眸圆睁，却不是一片赤红，而是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深渊。
他的头顶长出两只扭曲的山羊角，背后也有覆盖着薄膜的双翼在舒展开来。
祭台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仿佛延伸到地心的庞大黑洞。
一股远超这个世界的力量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
只见他轻轻一抬指，裴恒的身体就定在了原地，并以破损处为中心，撕开了明显的裂纹。
在那一瞬间，裴恒甚至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褚颜却已成功冲到了两人中间。他一边咬破手指，将血指喂到裴恒唇边，一边以最大的努力，对着宁二发动了“遗忘”。
他的能力并不强，攻击性也很弱，区区初级异能者的水平，也无法与神明抗衡。
宁二仅仅不过看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褚颜便感觉到无穷无尽的知识涌入了脑海之中，那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真相，是他的肉体凡胎无法消化的内容。
他的躯体开始龟裂，撕扯，大脑因过载而陷入一片空白，身体也一点一点变得透明。
裴恒却蓦然瞪大了双眼。
因为，这个人被污染时出现的神话形态，与他这双手的模样是何其相似，几乎是……同根同源。
在褚颜的身体就要崩溃的瞬间，那种异化突然停止了。
他透明化的躯体重新变得凝实，皮肤也恢复了几分血色。
宁二那张被死神操控的脸孔中，出现了明显的讶异。
而裴恒，他的表情由震惊，疑惑，转为了难以置信。
他感受到了那股存在于记忆之中，无比熟悉的气息。
——是他，他回来了！
“……阿……”裴恒蠕动着双唇，想要喊出他的名字，可那名字卡在了咽喉，封锁在遥远的过去，任他如何努力，都吐不出一星半点。
他是谁？为什么唯独记不起？
觉醒态的褚颜感觉到袖子被他拉扯，用那淡漠的眼神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是你……”长久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裴恒说不出自己究竟是什么感受，想狂喜，却更想落泪。
相比于久别重逢的复杂情绪，褚颜的眼神，却显得非常漠然。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那或许更类似于：悲悯。
“你连我的名字都记不起，又为什么要一次次地靠近？”
褚颜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只是一点一点，缓慢却坚定地，掰开了他的手。
在抬手将裴恒送走之后，他的目光也投向了以宁二的身体降临的死神。
第86章 尤格
裴恒依然死死凝望着那道熟悉的背影, 一刻都不肯移开。
是那个人，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可为什么，想不起来。
所有的记忆都已被抹去, 可那个深埋在心底的名字, 依然在一次次地撞击着他的胸膛。
裴恒感觉到心口传来的钝痛声，那是无数情绪的堆集。
是痛苦，是后悔, 是酸涩，是爱恋……
那个名字……他的名字……究竟是什么？
这边仍在天人交战, 那边褚颜已经正面迎上了死神。
因为魏端阳献祭了足够多的尸体, 造就了足够多的杀戮，所以这次死神的气息, 竟比褚颜之前见过的那几个神明分身还要强盛。
死神眸中出现了某种嘲弄之色, 无边无际的黑暗从他的脚下向四周蔓延, 瞬间形成了某种强大的“域”。
以“域”来封锁四方空间，这种情形，褚颜曾在情旅中见过，不过那时他面对的只是魏端阳的一个分身, 而这次面对的, 却是死神本尊。
虽然小蛇的能力可以克制对方, 但褚颜显然没准备冒险，毕竟对方真身已经降临，放小黑蛇出来的话，无异于以卵击石。
褚颜衣襟内的《救世主保命守则》, 突然无风自动，迅速容纳到他的身体之中。
与此同时，一柄散发着白光的短刀, 也在他的手中逐渐成形。
他知道，必须速战速决。现在死神还在借宁二的身体散播影响，如果让祂从地底爬出，整个S市恐怕都会被祂污染。
在对方的领域中，褚颜的技能已经无法使用，他索性将全身力量灌注于白刃之中，对着宁二挥去。
宁二连动都没动，自有几道身影替他挡在了面前，正是被魏端阳控制住的那几个调查员。
褚颜的刀只得生生倒转，但在他收手的瞬间，一道黑色的蛇影也对着他袭了过来。
褚颜避之不及，只能用手格挡，虽然勉强卸去了这股劲力，但他接触到黑蛇的那块皮肤，也在迅速地腐化衰败。
“死亡？”
褚颜暗自吐声，眼见那点烂肉正在不断地扩大范围，他索性把心一横，将那块皮肉直接剜去。
轻描淡写地像在割别人的肉。
而这时，褚颜的四面八方，已经被特情局成员给层层包围。
宁二料定了他不会对无辜的人类下手，设立这个包围圈之后，还怪腔怪调地用神明间的语言说了一句：“弱点。”
你的弱点，就是人性太足，不够冷血。
与此同时，另外几条蛇齐齐往上空涌去，似要直接突破这孵化它的坟冢，去往外界。
就在褚颜思考突围方式时，一个独立的几何体空间，突然将他框定在其中。
在这一瞬间，他的能力回来了。
与这空间同时出现的，还有无数只飘飞的纸鸢，和一个翩然落地的绿瞳男人。
“我帮你断后，去吧。”
没有解释，没有询问，仿佛他们本就是最默契的队友，直接交托了对彼此的信任。
虽然并不想理会裴恒，但在这种危急关头，褚颜也并未拒绝他的示好。
在裴恒拦下那些被控制的调查员的同时，褚颜也朝着九头蛇的方向冲去。
只见他手中散发着白光的“破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延长，如砍瓜切菜一般，将那几个试图接触坟冢的蛇头生生斩断。
蛇头与蛇身断开后，又各自寻找着彼此，在接缝处涌动着沸腾翻涌的泥浆，想要将彼此粘合。
褚颜将伤口处的鲜血抹上刀刃，直接插入了法阵的中心。
然而早已启动的召唤阵法，并未因为他的干扰而中断。反倒是宁二显出愤怒的情绪，将褚颜轰出老远。
褚颜勉强在空中稳定身形，正打算继续攻击，却在这时，听见从地底下传来的“轰隆轰隆”的巨物挪动的震颤声。
只见无数条延绵的黑蛇从宁二下方的洞口爬出，迅速攀缘聚合，化为一个身披黑袍、散发着无尽邪异气息的巨大骷髅。
骷髅一张嘴，就发出剧烈的无法捕捉的音波。音波所到之处，一片飞沙走石，那些毫无抵抗力的尸体们，更是被瞬间撕成了碎片。
原本这坟冢只是七座的其中之一，可眼看着死神释放出更多力量，另外六座也一座一座地往这里收回。
褚颜一下就明白了这是在干什么。
之前设七座，只有一座为真，其他不过是故布疑云，分散调查员的注意力。
可随着死神的力量涌现得越来越多，S市的这些调查员们，已经不足为惧。
甚至有可能，死神会笑看他们过来，然后将他们当成自己降生的养料。
外面有太多的平民，绝对不能让祂走出这个坟冢。不然光是祂散发出的死亡气息，就足够让成千上万的人殒命。
可自己并未恢复到巅峰状态，要怎样才能阻止他，难道又要用那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