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颜不以为意，心想，我还没拿到工资呢，你扣再多有什么用。
却蓦然两腿一软，跌到地上，从腹部传来一种极致的饥饿感，好像一整天没吃过饭了一样。
他在饥饿的眩晕中，突然想到，200块是自己一天的工资，扣完两百，相当于自己这一天白干，且食宿全无。
这是一种“削弱”。
褚颜在走廊里打了个滚，堪堪躲过那触手致命的砍杀，躲到栏杆处。
另一个脑袋盯着他，道：“夜不归宿，工作加倍！”
褚颜浑身一抖，手脚难以克制地变得僵硬，开始重复地插起元器件来。
他见过类似的技能，在铜山镇，在那个能和秦队对打的售货员那里，他也是言出法随，按情况随时制定规则。
一时间，褚颜猜到了这个怪物的身份：他就是负责这片区域的车间主管。
难怪他不在流水线旁边盯梢，因为他的任务也包括了四处巡逻。而罚款、加工作量，这些都是他能行使的权利。
而且越是靠近这个主管，褚颜越是觉得浑身战栗，背冒冷汗，什么多余的心思都不敢再有。
他难以克制地想到自己会被开除，被扣光工资，被扫地出门，会流落街头，忍饥挨饿，还会受到嘲弄和取笑。
他的眼前又浮现了那永不停歇的流水线，那永远插不完的元器件，那和他一样忙忙碌碌的工友。
透过玻璃的反光，他看到属于人的表情从自己脸上淡去，他也变得和车间里的人一样麻木，一样“规矩”。
“好孩子。”看他止住动作，主管用触手将他拉过去，高高举起的另一根触手亮出了一根尖刺，滴落着绿色的液体，朝他扎了过来。
“好好加班去吧，996是你的福报。”
去你的！
褚颜在心中怒骂，“谨慎”为他博得了一瞬的清明。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发动了“沉默”！
主管的动作骤然停止了，像被一只手按下了暂停键。
褚颜迅速挣开那松弛的触手，闪了个身，从它几乎填塞整个走廊的庞大身躯下找到一条空隙，勉强钻了过去。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刚跑出没两步，之前发现的另一个楼层的主管也已经近到眼前。
他的触手指着褚颜，道：“违反规定，通报批评！”
迎接他的，是一张飞速袭来的身份卡片。
在他张嘴的第一时间，褚颜就将人事主管的身份卡扔了过来。
与此同时，园区里最大的一片电子屏幕倏然亮起，上面赫然是人事主管的大头照片。
下面的滚动红字是：“主管章瑛，违反园区规定，降为E等。”
褚颜甚至来不及多看一眼，见身后被定住的主管已经恢复正常，而面前的新主管又即将开启新一轮“惩罚”，他只得再一次使用“沉默”。
好不容易摆脱了两个主管的纠缠，他几乎想也没想，就朝着来时的连廊跑去。
绕过铁门时还不忘顺手合拢电子锁，将那奇形怪状的主管挡在后头。
他一边往宿舍方向亡命狂奔，一边竭力梳理着今天所获得的信息。
和他的猜测一样，金少爷临走时给他的那一大团“源”，并未让他实现等级的跃迁，只是让他加强了自身技能。
只能被动触发的“沉默”，如今可以主动使用了。
那依此类推，其实他的前两个技能也出现过升级，只是那时他并不清楚这个概念。
第一个由规避、忽视异常的“迟钝”，升级为了主动探查，帮助理清思路的“谨慎”。
第二个由让自己忘记恐怖画面的“遗忘”，升级为了可以作用于别人的“遗忘”。
而第三个，就是他刚才使用过的沉默，也是由被动升级为了主动。
那这样看来，是否在未来的某一天，当他达到某种条件，或者吸收了足够的“源”时，他失忆的症状会得到缓解，那些遗失的记忆也会回来？
褚颜越想越兴奋，一是因为他的猜测得到了验证，二也是看到了找寻过去的希望。
幸运的是，这一路上并未遇到太多阻碍。毕竟上早班的人都已回寝休息，而晚班的人还要工作到早八才结束，回程的路上并不会碰到工友。
他狂奔到宿舍楼附近，又猫着腰躲过还亮着灯的宿管房间，眼看就要冲进宿舍大门，却被一道无形的障壁挡住，被反弹得倒在了地上。
他被拒绝进入了？
为什么？
倏然间，褚颜想起那个主管的第一句“惩罚”：罚款200。
但他是没有拿到钱的，所以这条惩罚会从他的食宿中扣除。
也就是说，在今天晚上12点之前，他是无法进入宿舍的，因为他的吃住被扣除了。
“什么人？”宿管从窗户边探出头来。
在“谨慎”的作用下，褚颜看到，那个人脸上的皮肤呈现一种青绿色，有些地方甚至开始腐烂了。
绿色的肉芽从他的脑后钻出，因为没看到人，还苦恼地在头上挠了挠。
褚颜屏声静气，像做贼一样挪到宿舍楼后围，还在思索要怎样熬过这漫长的一夜，就感觉脚下一软，似乎踩到了某种柔软的物体。
他定睛一看，见那物在月光下显得异常洁白，有头有手，竟是一张褪下的人皮。
他强忍恶心继续往外走，想要找寻围墙的位置。
可当他走到墙根边上时，才发现铁栅栏已不见了踪影，留给他的只有一堵厚厚的黑色的墙，一直延伸到天际。
第39章 巨头
褚颜心头猛地一跳——他预设的逃亡之路被切断了。
他本是想直接翻墙去外面的, 虽然离工厂最近的商铺都在几里地外，但只要有人，就意味着有地方可以留宿。大不了多花点钱, 也总比露宿街头要好。
但现在围墙被拦阻, 门卫那里估计也会防范有加，他只能另寻他路。
可他能去哪呢？几个厂区灯火通明，又有组长、车间主管等管理者或怪物在, 要是被他们抓到，又得扣钱。
新老板裴恒也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褚颜正思忖着, 目光忽的瞥见一旁的人皮, 脑中突然产生了一个疑问：
这皮的主人去了哪里？
皮上没有血迹，看起来非常崭新, 不像因凶案剥下来的一层皮囊, 倒像是因为匆忙而脱下的一件衣裳。
园区里不让下班后乱走, 是不是担心他们这些新来者窥探到这里的秘密？
褚颜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便绕着宿舍楼开始搜寻起来，试图找到更多人皮的踪迹。
果然，没隔多远, 他就找到了新的。
在冷冷的路灯下, 一张又一张人皮散乱地丢弃在草地上, 从分散到集中，慢慢往园区中央的行政楼去了。
褚颜记得这栋行政楼，他们刚进来面试时，首先去的就是这里。
它的一楼很大, 里面有个能容纳上千人的会议室。当时他们只是匆匆路过，并未进去查看，但现在褚颜有了去探访一番的心思。
他轻手轻脚地贴着墙根游走, 虽然有这个特殊方框帮他挡住摄像头，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选择谨慎行事。
行政楼下，有两个拿着电棍的保安在来往巡逻。但他们的动作很机械，来回一圈的时间也很固定。
褚颜仔细观察了一下，就发现了他们行动的纰漏，趁着两人背对着背往两边走，即将绕过拐角时，他就眼疾手快地往中间奔去，嗖地一下窜进了行政楼后门。
他对行政楼的布局很不熟悉，只能循着之前的记忆，努力找寻会议室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