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打翻了灯盏,那间房子的旧址处,瞬间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中。
后方,不断有令人毛骨悚然的爬行声、蹦跳声传来,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褚颜知道自己即将大难临头,但现在他已经退无可退,只能继续闷头往前跑去。
不过几百步,那栋粉红色的楼宇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虽然外面已是夜晚,可东楼附近依然霓虹招展,亮如白昼。
和后方的混乱不同,这里依然歌舞升平,一片祥和景象。
东楼的正面,也亮起了暧昧的粉紫色灯光,正门一次次被新进的客人推开。
比起白天,这里晚上的人反倒更多一些。
只见车来车往,络绎不绝。
路边的行人似乎都清楚这楼中的勾当,路过之时无不面露异色。
也有一些人,如朝圣一般,带着艳羡与憧憬,向保安亮出自己的邀请函,得到了入场的机会。
褚颜伏在转角处,顺手“沉默”一个打算进门的嫖客,扒掉他身上那套陈旧的西服,替换了自己身上脏兮兮满是血污的衣裤。
揣着从白衣男人那里用骨粉换来的钱,褚颜迈开大步,朝东楼的方向行去。
第64章 羊水
不出意外, 保安再一次伸手将他拦了下来。
“私人场地,没有邀请,请不要擅入。”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 这次褚颜处事明显自如了许多, 他从口袋里拿出邀请函,道:“这是我的证明。”
他当然没有凭空变化物品的能力,这邀请函是从被他打晕的那人身上拿来的。
可保安看完邀请函后, 只是斜篾了他一眼,道:“我认得你。你是那个……清道夫。”
褚颜的笑容一时僵在脸上。
清道夫这个词, 最初出自赵局长之口。乍一听起来, 像是什么打扫卫生的环卫工。但刚刚才从积尸地逃出的褚颜,几乎一秒就明白了这个词所代表的真正意思:
他是这条黑色产业链的最下游, 负责处理被挑剩下的、肢体不全的、有疾病的患者的躯体, 剜出骨骼研成骨粉, 绞烂碎肉去喂猪。
简单来说,就是个最末流的善后人员。
也难怪赵局长会瞧不起他,毕竟能在东楼享受贵宾待遇的赵局长,估计早就知晓甚至参与了那些勾当, 算是他的上位者。
褚颜将手揣进兜里, 摸了摸那薄薄的一层纸币, 从中抽出四张,塞进两位保安的口袋里,笑着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我是来这里消费的。”
两位保安对视一眼, 脸上的表情似乎松动了不少,却还是对他道:“这里消费可不低。”
褚颜:“这个好说,这次我把钱带够了。”
他将手放进口袋里抵了抵, 显出纸钞的轮廓,果然看到保安神色有所变化,给他让开了道路。
褚颜一边往里走,一边想,这情景模拟还挺真实,连人情世故都一比一复刻。
又给了门童一笔钱后,褚颜才终于获得入场的机会。
此时他兜里已经只剩区区两千。
东楼从外面看起来,像年份古早的老破小。里面却装修得很干净熨帖,如果不说这是黄色产业,恐怕褚颜得以为这里是某座高档写字楼的内部,毕竟这里前台、会客室、茶水间等等,都一应俱全。
褚颜的目光扫过四周墙壁,瓷砖上清楚地倒映着他的脸——那是一张属于罗颂的脸。
这瓷砖擦得还挺亮。褚颜想。
他又往里走了十几步,忽然脚步一顿,意识到几分不对。
这里的人都不见了。
明明在他和保安掰扯时,还有好几个顾客走了进来,他从大门口往里望时,也有不少人影在闪动。
可等到他踏足其间,他的前后左右,只剩一成不变的地板和墙体,一点多余的声音都听不见。
倏然,拐角处,一个服务生模样的人端着盘子缓缓走过。
“诶,请问……”褚颜上前几步,想追过去问问清楚,却已不见那人踪影。
“这鬼地方。”褚颜无功而返,正吐槽着,忽然感到小腿被一个圆乎乎、软绵绵的东西蹭了一下。
他低头一看,只看见一个奇大无比的肉脑袋,压在四根短小孱弱的肢体上。
咔咔咔。
那东西的脑袋缓缓往后弯折,颈骨掰动的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显得尤为刺耳。
等它翻到正面,褚颜只看到一双充斥了半张脸面的,完全没有瞳仁的白色眼珠。
粘稠的口水从它嘴角滴答滴答,落到地上,泛出一圈一圈无限外扩的涟漪。
“滴答、滴答。”
黏糊糊的胶状物从天花板上落了下来,像是上层漏了水。
褚颜往头顶摸了一把,又凑到鼻尖一闻,只闻到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异味。
他顺着水滴落的方向往上一看,只见密集的血管缠绕了整个天顶,还有四周墙壁。
血管联络组结在一起,背后是层层猩红的肌肉。肌肉一下一下地收缩着,宛如母体的子宫。
远处,突然传来哗哗的水流声。
那声音越来越亮,越来越近,像是开桥开路时误炸了河堤,滚滚的江水从豁口处直涌过来。
褚颜心里陡然生出几分不安,他定睛一看,只见视野所能及的最远处,某种黄黄的如同羊水的东西,以不可阻遏之势朝他的方向涌了过来。
“靠——”
褚颜怒骂一声,迅速甩开扒住他裤腿的鬼孩,迈步往来路跑去。
汹涌的水流冲击着两侧墙壁,发出像涨潮般可怕的浪涛声。
褚颜快步冲到前台,可来时的门已经消失不见。
两侧虽有路可走,却都大门紧闭。
他只好跑到前台处,翻箱倒柜地找起钥匙来。
几个抽屉很快被他翻了个遍,他也确实找到了一大把钥匙,还有一本不知道干什么用的图册。
眼见羊水已经蔓延到前台附近,看着那浑浊的颜色,褚颜只觉得鼻端一阵发痒。
那是腐烂的□□、屎尿排泄物,和陌生病菌混杂在一起造成的味道,光是看那洪水一眼,褚颜都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要跳了起来。
而他本人也确实是在第一时间跳了出来,往其中一扇门的方向跑去。
沉甸甸的金属环上坠了许多钥匙,褚颜用最快的速度来套锁,慌得像后面有鬼在追。
——和被鬼追也差不多了。
浑浊的羊水已经漫到了他的脚边,哪怕隔着鞋子,褚颜都能感觉到那种奇怪的触感。
终于,在连试七八把后,他找到了正确的钥匙,往右一拧,门也咔嚓一声开了。
在门洞开的瞬间,褚颜快速挤入其中,又拼着十分的努力,将分隔门反手关上。
此时他的鞋子已被羊水渗透,那黄浊的粘稠液体扭曲出细细的触须,如柔软的海葵般捕猎起来。
褚颜左脚踩右脚,以最快的速度把两只鞋子脱下,又一下蹦出老远,顺利逃出了它的猎食范围。
幸好,鞋子沾湿的面积不大,那小怪物也没能成什么气候。
见危机暂时解除,褚颜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拿出那本从前台搜来的册子,借着走廊里昏暗的灯光,慢慢翻阅起来。
册子里是一张张两寸大小的照片,下面附着房号和名字——当然,都是花名。
放在最前面的,是一些妆容精致、年轻靓丽的女性,对着屏幕外展露灿烂的笑容。
再翻一页,也是各种风格各异的年轻女子。
褚颜只粗略扫了几眼,就继续往后翻。图册虽然看着只有薄薄一本,却足足有几十页,容纳了几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