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二身上的这些伤,看着就不像什么老实听话的人。褚颜不相信他一次都没逃跑过。
“当然逃过。”宁二道:“我不仅自己逃,还要带着她们一起逃。”
他眉飞色舞地说:“我早就摸清这里的结构了,保安多久轮岗一次, 哪里的摄像头不常开。最重要的, 是观察那天来了什么客人, 有那些安排,才能找到最适合跑路的时机。”
“后来呢?”褚颜问:“为什么你又回到了这里?被抓回来了吗?”
“后来……”宁二脸上显出几分迷茫,他垂下眼眸,认真思索, 但终究一无所获。“我忘了。”
“如果你还活着,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褚颜承诺道。
他已经知晓了东楼的运营模式,知晓了积尸地的操作流程, 知道这些人罪恶滔天,他才不管对方有没有背景,有没有保护伞,他都要将这些捅破天去。
“如果我还活着?”宁二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忽然怔怔地问了一声:“我已经死了吗?”
褚颜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也许……我真的死了……”宁二茫然无措地捂住胸口,有大量的血从衣裳底下喷溅出来,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白,脸上也一点一点丧失血色。
“那天,赵福疆带了很多人过来……他们想侮辱我,但我已经不想再忍受了……”宁二捂住脸,维持着那点些微的理智,诉说着那段过往。
“我撞上了他们的刀子……刀刃刺进了我的心脏……原来,我已经死了。”
宁二放下捂住眼睛的手,有两行血泪从眼眶里滑落下来。
“好可惜啊。”他看着褚颜,苦笑着说:“我居然到死……都没能离开这里……”
“到最后……也没能看到……那一场星星……”
他在褚颜面前一点一点溃败,一点一点融化,到最后只剩一捧飞灰,飘摇着往上方飞去。
黑色的泥沼又一次涌现在天花板上方,这次没有哀嚎的幽魂,一切都是那么安宁、平静。
仿佛一场盛大的葬礼。所有怨魂都在为他沉默。
那捧飞灰落到的地方,连泥沼也让开了一条道路,属于外界的温暖天光洒落下来,坠在褚颜眼里。
那光芒是如此温柔,和煦,仿佛一切阴霾都就此逝去。
“叮当。”一个小小的六方白色物体,从宁二殒身处落了下来。
褚颜循声望去,发现那是一枚小小的骰子。
他循着光,循着声,握住那枚代表了无数遗憾的小东西,在将它握进掌心的那一刻,他也回到了那个延绵的巷道。
看样子,凶手对这片天地的掌控结束了。褚颜松了一口气,刚准备往前走,就被路边的某样东西绊了一跤。
他摔倒的地方,尽是黏腻的脏血,旁边还横卧着一具胸膛被剖开、内脏全无的尸体。
怎么一回来就让他撞上凶杀现场了?
而且看这情况,他好像更像反派啊……
褚颜的目光从受害者脸上扫过,却蓦然怔在了原地。
倒在他脚边的尸体不是别人,正是负责接应他的联络人,卢谷警官。
“哔呜哔呜。”
随着刺耳的警笛声响起,一队警员出现在他视野的尽头。
这次褚颜喜提二进宫,面对的是警方和特情局的联合审理。
不幸中的万幸,警方帮他找回了掉落在附近的手机,挽回了他的这笔经济损失。
因为知晓他是异能者,审理的地点依然是在特情局的白房子里。
“据卢警官的通讯记录显示,这一个月来,他向你播出了十几通电话,你都没有接听。”
“在他遇害之前,他的最后一通电话也拨给了你。”
“我们好奇的是,你和他之间,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他的遇害地点?”
面对审讯,褚颜选择坦白从宽,因为他现在也需要警方的帮助,才能解答那些迷题:“我接受了一份委托,专程跑到S市,就是为了帮助卢警官找到那个杀人剖心案的凶手。之前我在情旅酒店遭遇了黑暗力量的攻击,特情局有我的报案记录。”
“我是在查案的过程中,在那个巷道里,落入了一片黑色的泥沼。我在里面只待了几天,没想到外面已经过了一个月。”
“等我从里面逃出来时,就看见了卢警官的尸体,我没有杀他。我和他是合作关系,杀他对我没好处。”
对面的警官道:“目前被害人数已经高达九十多人,接到那份委托的异能者,除了中途放弃的那些,其余大都遇害。我们需要你提供更多的信息,来洗清你自身的嫌疑,协助我们破案。”
九十多……
褚颜忍不住咋舌,心想,这凶手杀疯了啊。
而且他杀异能者干什么,如果说冤有头债有主,他不应该盯着东楼的负责人吗?
面对他惊讶的目光,警官又拿出了几张照片,问:“你见过这个图案吗?”
照片里呈现的是另外几个案发现场的图片,与之前不同,这次在鲁米诺试剂的作用下,被害人死亡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图腾。
图腾外部是个圆环,环的正中央是一个黑色的骷髅头,而骷髅头则被数条扭曲的蛇形物质所环绕。
“据我们推测,凶手取走那些内脏,很可能是为了完成某种宗教仪式。”
褚颜拿着那张照片仔细看了看,在盯住那个图腾时,他感觉到,那些蛇似乎一瞬间变成了活物,正睁开冰冷的眸子,朝他看了过来。
褚颜浑身一冷,下意识松了手。
“你在你所说的那个黑色泥沼里,有见到这个图腾吗?”警官问。
褚颜摇了摇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又道:“但我有意外发现,我在那片泥沼中,发现了现实世界的投影,那里有很多……”
他说到这里,蓦然一惊,因为他发现,一直保持沉默的那位负责陪审的调查员,正用一种尖锐的眼神看着他。
而那张脸……他曾在来往东楼的人里面见过。
“有很多什么?”警员追问道。
“有很多……尸体,和鬼魂。也许现实中的人被杀死以后,灵魂就被卷到了那个地方。”褚颜默默将那些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有感觉,如果他敢如实说出在沼泽中的见闻,面前这个调查员肯定不会放过他。
难怪赵福疆干的那些勾当无人敢说,原来他的关系网已经扩展到了这个地步。
警员又问了他一些相关问题,褚颜也一一认真答了。
他在白房子里待了不过一两个小时,就有人过来喊他,说有人把他保释了。
这种情况下,有谁会来?
褚颜跟着那个负责审讯他的调查员出门,拿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又坐上门口来接他的车,七拐八拐,就到了一个茶楼。
等走上楼梯,褚颜才发现,这里离东楼非常非常近,从楼梯的拐角处略一放眼,就能看到那栋位于马路对面、略显破旧的红房子。
褚颜跟着调查员上到三楼,在一间单独成间的雅室里,见到了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
那人长相平平无奇,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衣服,眼窝深陷,眼圈底下凝着两汪青黑,看起来已经多时没有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