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机说:“山君总要吃一个祭品,是谁无所谓,对不对?”
红衣麻木地点了点头。
沉机说:“行,那姐姐们别揭穿我……我试试。”
有两个红衣消失了,沉机上前去对那个少女说:“你现在别哭,听我说,我救你,你把外衣脱给我,然后你就跑,往另一个方向下山,能不能逃出去就看你的命了。”
少女泪眼朦胧地看着沉机,神情却很坚毅:“你怎么办?”
沉机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儿?代替你在这里糊弄一下山君。”
少女几乎是没有犹豫就点了头,沉机替她松开了绳索,少女立刻脱下了那件鲜红的绣满了各种吉祥如意图案的婚服,头也不回地往沉机指的方向跑了。
沉机披上了婚服,将她的盖头盖在了自己头上。
忽地,他听见有人问:【既然你能救她,为什么当时不救救我?】
沉机翘着二郎腿,有一说一,这是他这么多年又重新穿回了衣服,实在是感觉很微妙,他说:“不是我不想救,只是我没有那个本事在山君面前救人……说不定我一会儿也得死,姐姐们发发善心,把我的魂魄抢下来让我去投胎呗。”
话音未落,一阵阴风刮过,沉机立刻就知道黄毛来了。
有一个庞大的头颅压在了他的肩膀上,毛茸茸的触感隔着上好的精棉布也精确传导到了他的感知之中。
腥风扑面而来。
忽地,有湿漉漉的感觉在他的头顶一掠而过,盖头滑落,庞大得几乎超出人类认知的老虎用脑袋蹭了蹭沉机,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小豹子。】
第155章
沉机实在是没忍住, 用手抵住了黄毛老虎巨大的脑袋,试图将祂推远一点。
没办法,味道太重了, 和祂贴在一起, 就跟站在了一个开了八十年的屠宰场且这个屠宰场从不洗刷一样,血和肉腐朽过后, 生成了一种令人反胃的腥燥臭气,沉机都感觉到自己的胃液在后头翻腾,将喉管灼烧得刺痛发烫。
黄毛老虎却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祂对待沉机就像是对待祂的孩子,祂的宠物,只亲昵地摩挲着祂。
沉机推祂的那两只手有跟没有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小豹子……】黄毛老虎轻轻地呼唤着,长满倒刺的舌头在沉机皮肤上舔过, 沉机被舔得浑身发痛, 想要避开, 但是藤蔓却缠着他, 让他动弹不得。
沉机明知道挣扎没用,但是还是忍不住在每次舌头舔上来之前往反方向躲避, 次数一多, 黄毛老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祂歪了歪头, 随即又用厚实的脚掌拨弄了一下沉机,沉机被祂一拨,整个埋进了祂怀里——差点被直接闷死。
沉机转了个头, 让自己得以呼吸。
沉机又尝试性的推了两把,但是很遗憾的是黄毛老登根本没感觉到,就这样揽着他一会儿舔舔一会儿揉揉, 沉机就跟一条晒干了的咸鱼没有任何区别,也懒得挣扎了,随祂去吧。
这要是现实,沉机还怂祂几分,毕竟命只有一条,但是现在是在梦里,他怕个球。
大概是沉机的样子太好玩了,红衣们发出了幽幽的笑声,回荡在山林间,是真·闹鬼了。
大约十来分钟后,两个红衣回来了,她们说:【山君,祭品不是自愿的。】
【山君,他们没有遵守承诺。】
黄毛老登发出了低低的吼叫声,引得躯体也在震动,沉机被那震动引得五脏俱震,他刚想忍耐这样的感觉,却觉得五脏六腑仿佛有火在烧,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情况,一张口就吐出了一口血。
黄毛老虎被血的味道吸引,祂低头看着沉机,温柔地将他身上的血舔掉,将他松开,紧接着树藤就将他举着往黑雾里面送,沉机都没来得及挣扎,就觉得好像穿过了什么,紧接着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洞府中。
应该是在某个山洞中,比较奇特的是整个山洞就只有这么一个洞腔,呈现下凹的圆形——简单来说,巨型猫太空舱碗。
圆坑中被填满了草料、布匹、乃至金银珠宝,落下去的时候像是摔在了柔软的床铺里。
这里就是黄毛老虎的住处了。
沉机坐起身来,虽然垫料足够多,但是高度太高,落下的时候还是有点摔痛了,他恹恹地打量着四周——原来老登住这个地方?
也是小青山?
他怎么从来没来过这里?
想想也是,毕竟这是黄毛的住处,说不定祂现在也缩在这里头呢,白毛……呸,香香怎么也不可能带他来黄毛的老巢吧!这不是来送死吗?!
那山君庙里的神像其实只是祂的一个寄托物吗?
不知道,继续看看。
一个红衣新娘出现在了猫碗的边缘,她手上捧着一个鲜红的托盘,她悠悠然地飘了下来,将托盘上的东西递给他。沉机本来想拒绝的,但是看到那东西的第一眼,他就拒绝不了。
——不为什么,这可是一碗腊肉煲仔饭呐!
谁能拒绝这个!
他看红衣新娘的目光都变了,变得柔情似水了起来。
红衣新娘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可怜的孩子,居然还活着呢……会说话吗?先吃点饭垫垫。】
沉机在心中缓缓打了个问号。
红衣新娘打了个手势:【我死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看着呢,你还被吓傻了呢……我还以为你早该死了。】
沉机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救不救是一回事儿,能不能救是另外一回事儿,要是此前大家互不相识,再者他也没有能力,最后这是个梦,沉机就没有什么愧疚感,但是现在人都在他面前笑谈过去甚至还给他吃饭,他为数不多的良心就开始发痛了。
红衣新娘又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把饭塞在了他的手里,又给他倒了一杯水后消失了。
沉机明明知道这是个梦,说不定梦醒的时候离他睡着才过了五分钟,但是还是忍不住狼吞虎咽了起来。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吃上一碗饭能把他感动得哭出声。
——生肉实在是太难吃了!呜呜呜!
等到吃完,红衣新娘刚拿走了饭碗,黄毛老虎就从黑雾中一跃而出,凭空落进了猫碗里躺着,还好沉机躲得快,不然就能变成一张沉机饼了。
老虎在猫碗里打了个滚,露出了白生生毛茸茸的肚皮,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尾巴灵巧的一勾,就将沉机带上了祂的肚皮,沉机闻着难闻的气味,默默捂住了嘴——好不容易吃上一碗饭,可忍住了!千万不能吐了啊!
红衣新娘们捂着嘴窃窃地笑了起来。
【呀,山君怎么不吃他?】
【他活了好久了,山君见过他好多次了,都没有吃他。】
【好像是豹子养大的孩子,山君也以为他是豹子呢。】
刚刚给沉机送煲仔饭的新娘可惜地叹了一口气:【这样啊……我刚刚还给他送了断头饭呢,亏了亏了!】
沉机闻言侧脸向鬼新娘望去,新娘也在看他,她露出了一个单纯美好的笑容,却显得无比的诡异阴森。
不是所有红衣都像是张哥一样,对于沉机这个明明也是村里送来的,却没有被山君吃掉,反而被认为是山里的一员得到优待的人,大家的想法是:真讨厌,凭什么他不死?
毕竟谁的身体没有被山君卸下一部分,拿去送给‘小豹子’呢?
沉机处于红衣包围之中,却生不出一点怒气,他没有什么感觉——毕竟大家都可怜,为什么要比谁比谁更可怜?比赢了有什么好处,比输了又有什么坏处?
她们想杀他也不是什么不合理的事情,相信如果村里人出现在她们面前,那死得绝对比他快得多。
毕竟沉机只是没死,而村里人是拿着她们的命换来了富足快乐的一生——凭什么呢?凭什么死得是她们?不是别人?凭什么别人拿她们的命享受到了,凭什么呢?
黄毛老虎的呼噜声传了出来,沉机借着祂的躯体爬到了猫碗的边缘,沉机看着在上面站着的红衣们:“姐姐们拉我一把?”
当然有人愿意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