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把人欺负够了,牧晋修才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一本正经:“就要吃就要吃。”
好幼稚。
如此小学生的对话结束后,牧晋修看他心情似乎好了点,在口袋里摸了摸,然后熟练地剥开包装,说:“啊——”
水玉岫张开嘴,被喂了一颗大白兔。
奶糖的味道很快在两人周身弥漫。
水玉岫安安静静地嚼着糖果,又问了一遍:“你去哪了?”
牧晋修一顿。
他不知道水玉岫是否察觉到了什么,但这次还是选择了如实回答:“我跟着水趣知回了趟老宅。”
具体是去做什么,他斟酌着到底要不要说,但水玉岫却安静下来,没有再问:“哦。”
对话暂时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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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小猫星星到家的一个月,为了纪念这个日子,牧晋修决定要给猫做一个蛋糕。
水玉岫发现牧晋修似乎很重视这种仪式。
比如他们刚开始恋爱的第一个月,牧晋修每天回家都会给他带花。到最后家里能插的瓶子都插满了,再也放不下了,牧晋修又换了个方式,晚上睡觉前水玉岫被搂在怀里,给他念情书。
水玉岫还没怎么样呢,说话的人倒是给自己念得脸颊红通通,边念边偷瞄看看水玉岫什么反应。
最后把本子一扔,把水玉岫按在床上亲。
……
牧晋修去柜子里翻罐头准备做猫蛋糕了,水玉岫则在欣赏电视机旁边的花,星星凑过来嗅了嗅。
水玉岫干脆把花递到它面前,分享一下:“给你闻闻恋爱是什么味道的。”
星星闻得很认真,耳朵一动一动,忽然偏头打了个喷嚏。
牧晋修刚好把小猫的蛋糕端过来:“聊什么呢?”
水玉岫问:“它可以谈恋爱吗?”
牧晋修摇摇头,严肃道:“未成年猫不许谈论这个话题!改天还得去医院做绝育。”
好吧。
于是水玉岫也拆了一包冻干,点缀在小猫蛋糕上,协助完成了一次美食创造。
蛋糕有了,蜡烛点上,关了灯,两人开始一起给小猫唱生日歌。
叽里咕噜的,唱啥歌呢!
然而猫早就等不及了,闻得着吃不到,一个劲地喵呜喵呜,要不是水玉岫抱着它,它早就冲过去埋头开吃了。
生日歌一唱完,水玉岫再也抱不住它,牧晋修只来得及把蜡烛拔掉,猫已经窜上桌子,张开嘴开始大口大口地进食,一边吃一边发出“meowmeow”的声音。
水玉岫已经具备了做萌宠博主的潜能,对牧晋修解释:“这是它吃到了很喜欢的食物的声音。”
牧晋修在他脸颊上“啵”了一口:“这是我吃到很喜欢的食物的声音。”
水玉岫:“……”
牧晋修安静了一会儿,忽然说:“你知道我想起了什么吗?”
水玉岫看向他。
牧晋修打了个响指:“快乐星猫。”
他抱住水玉岫,开始哼哼:“你是一只猫……带给我热闹……一起来舞蹈……”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电视打开,两人一猫一块边吃蛋糕边看动画片。
人吃人蛋糕,猫吃猫蛋糕,一家人其乐融融。
水玉岫靠在牧晋修怀里,咬着叉子。目光落在屏幕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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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最后还是选择在家吃饭,吃了蟹粉。
水玉岫对晚餐还是蛮满意的,好好地吃完了,又喝了碗热热的汤。
牧晋修看见了直夸,捏了捏他的脸:“现在有开心一点吗?”
水玉岫一边和猫一起玩逗猫棒,一边回答:“没有不开心。”
他不想说,牧晋修便没有继续问,心想:你开不开心,我能看不出来?
明明刚回家时,是有一点不开心的。一直贴着人要抱抱,又不说怎么了。
虽然撒娇的样子很可爱,但牧晋修还是希望他能一直快快乐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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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睡前,洗漱过后上床,两人肩并肩躺着。
牧晋修沉默半晌,做了个深呼吸,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宝宝,其实我一直有事情想问你。”
水玉岫微微睁大眼睛,抬头看他。
牧晋修和这双漂亮无害的眼睛对视着,一颗心犹豫了再犹豫,还是把话挤出来了:“你以前……是不是过得不太开心?是发生了什么吗?”
开口之后,后面的话就顺畅多了。
牧晋修握住水玉岫的手,十分认真:“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一起来解决,好吗?”
他做出保证:“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然而对方只是沉默着。牧晋修一颗心又渐渐沉下去了。
“当然,你不想说也可以。”
牧晋修很体谅他,低声说:“没关系。”
就是好想把他藏起来。
像巨龙叼着宝石,把他藏到世界上最隐秘的角落里,睡在亮晶晶的珍宝上,让他从此不知道痛苦和悲伤是什么。
牧晋修的心里仿佛塞了一团棉花,剪不断理还乱,虽然平日里不会如何,但一想起便心乱如麻。
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到底对你好不好?
为什么要让你孤零零地住进那间黑屋子里?
又是因为什么才不愿意讲话?
……
然而却又不敢问。
牧晋修此刻才是真真正正地体会到了“爱是克制”的含义,生怕自己多说一句让对方感到冒犯,担心让他想起了过去什么不好的回忆。
算了。
他悄无声息地长叹一口气,虽然心头又酸又涩,但还是努力调动起情绪,语气欢快,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周末要不要去水族馆?刘琦这次考试成绩不错,一起带他出去逛逛。”
水玉岫这回轻轻地应了一声。
见人点头,牧晋修便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晚安。快睡吧。”
卧室暗下去了。
安静了片刻,水玉岫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忽然在怀里动了动。
然后伸出一只手,手掌遮盖住牧晋修的视线,轻声说:“闭上眼睛。”
牧晋修还未入睡,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怔,即使不知道原因,却也听话地照做。
虽然眼睛闭着,但很快,他便“看见”了别的东西。
仿佛电影幕布一般,千年光阴在眼前飞速流转,春生秋杀。阴晴雪雨眨眼间变幻,浓雾漫过层层叠叠的山峦,天地渺然。
这巍峨苍山时而覆满新绿,瞬息间衰败枯竭,又很快万象更新,莺吟燕舞。
牧晋修愣住了。
自然的更迭使人自觉渺小,远山如画,他好一会儿说不出来话,半晌才开口:“……这是什么?”
水玉岫回答:“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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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玉岫诞生之时,天地还未曾那样浩瀚。
他后来听过牧晋修讲的故事,不知道自己是否也是由柳条上的泥点子变成的。
在那段混沌的时光中,他明白的不多,只是本能地进行领土圈划、吞并、进食、沉睡。
直到肃杀百鬼,方圆千里内,再也没有其他精怪胆敢肆意侵入他的领地。
但他还是什么都不懂。
天为何意?地有何用?又是为什么诞生了水玉岫?
他有困惑,因此想解决这种困惑。于是静看人类的百年,看他们出生、繁衍、衰老,死去,看他们争斗,看他们流血流泪……
渐渐明白了——原来这就是人间。
但人类的爱恨,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水玉岫继续沉睡,睡了又醒。
不知哪年哪月哪一日,水玉岫从山野中醒来,正懒看那枝头的桃花,正好瞥见一人穿着粗袍布鞋,背着一个竹筐往山上来。
这里山高路远,道路崎岖,平日里少有人烟,是水玉岫精心挑选的好地方。
水玉岫不知道他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