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他看到名字的一瞬间,寒意骤然涌现,从他的脚底一路蹿升至大脑。
被遗忘的、十分重要的东西在此刻迅速喷薄而出。
那工牌上,明晃晃地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姓名:邹建国
职位:列车长
第77章 D4444(22)
杨知澄猛地扭过头,直勾勾地盯着自从进门后始终没有说过话的邹建国。
方才经历之中模糊不清的东西一下子变得格外清晰地浮现。
他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幻境里列车长那张黝黑严肃的脸,和面前邹建国的脸重合在一起。
不知是何种力量,让他醒来后便忘记了幻境中曾看到的那一张脸。而在这一刻,看到工作牌的一瞬间,一切都变得连贯而清晰。
原来在这里。
仔细想来,疑点的确是存在的。
邹建国从来没有用过饼干。
邹建国知道列车里诸多情况。
在3车时,杨知澄确信自己没有看到身穿制服的尸体。而邹建国却能找到驾驶室的钥匙。
钥匙从哪来的?
他不太可能看错,所以,另一种可能就说得通了——
钥匙,一直都在邹建国身上!
杨青红见杨知澄瞬间变得震惊的眼神,便立刻凑上前去。
在看到工牌上的照片后,她的脸色亦是大变。
“你……邹哥,你……”杨青红瞳孔紧缩,转头望向邹建国,嘴唇颤抖,“你竟然……”
邹建国默了默。
灯光在他的脸上落下满是沟壑的阴影,让他的脸看起来,多了几分微不可查的僵硬诡异。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试图辩解,只笑了下。
“对,我是列车长。”他说,“从列车失事后,我就一直留在车上……也走不了了。”
“但是因为你们看到的那层驾驶舱处迷雾,还有隔绝开车厢的那些鬼,我一直在后面的车厢徘徊,始终没有办法回到驾驶室里。”
“我的确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或者说是一只普通的鬼。如果没有你们,我是回不来的。”
邹建国停顿了一下:“不过你们可以放心,我和你们这些活人……大概是立场相同的。我希望这趟列车能够离开这可怕的循环,也希望那些枉死在列车上的人能够逃离这困住他们的牢笼。”
杨知澄深吸一口气。
他不知道邹建国所说的话是真是假,也不知道这人的立场如何。
在碰到邹建国后,他始终都在帮助他们,并未伺机坑害。
可如果他的目的就是让他们把自己引入驾驶室呢?
目的一旦达成,他又会做什么?
“我知道对于你们而言,人鬼殊途,我已经死了,天然和你们就有区别。”或许是他的眼神暴露了心中的警惕,邹建国苦笑一声,说,“你们不相信我,也正常。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听我讲一讲,有关这趟列车的真相。”
“你说吧。”杨知澄看着邹建国,“列车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青红亦是抬起头。她不知何时已经后退了一步,靠着车厢壁,离两人都有些距离。
“事实上,我并没有死在3车。”
邹建国平静地说:“你们在3车,当然找不到我的尸体。”
“我进去的时候,那群人已经准备离开。我拼命逃走,一条腿还是受了伤。”
“随后,我又前往别的车厢。那场景我此生都无法忘记……”他僵硬的面庞上,竟然流露出一丝格格不入的痛苦。
“十多分钟,就十多分钟。”
“所有列车上的活口都被杀掉了,所有。那些乘客,十分钟前还想活下来,十分钟后就变成了一地尸体……”
“当时,那些人还没走,正好被我碰到。我就躲起来,听见他们说的话。”
邹建国面庞抖了抖。
“他们说……‘蛊盅’已经搭好了。”
“就等车里的鬼,厮杀出一只鬼王!”
杨知澄心中寒意陡升。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细细密密地攀爬在神经末梢上,让他心跳陡然加快,犹如擂鼓。
“……‘鬼王’?”他呐呐地张嘴。
“是,一整车的乘客,就是一整车的鬼。”邹建国点头,“我听他们说,我们这趟列车的牌号本就特殊。于是,他们设计,让列车在K市旁的东阳山隧道里出现事故。又将列车与外界隔绝开来,困在一个无限循环的空间里,试图用这里的阴气滋养出一个……一个所谓的鬼王。”
“他们说,他们把蛊盅放在列车头。如此一来,这趟列车将永远地循环向前,永远找不到目的地,那些亡魂也永远无法离开!”
“所以,停站并非真正的‘停站’。”杨知澄抿唇,“而是在进行一个养蛊的过程。”
“对,我猜测是这个意思。”邹建国点头。
“我不懂鬼王是什么,我也不知道阴气是什么东西……但我可以肯定,一件事。”
“这是一场谋杀。”
邹建国垂下眼,黝黑的脸庞看起来有些阴冷,在这一刻,他看起来才更像一只鬼。
“很可惜,后面的内容我就没听到——因为他们发现了我。他们杀死我,将我藏在8车的座位底下。当我再一次醒来,我就发现……”
“我成为了一个普通的乘客,在车厢里游荡。”
“但我不会死,我也不会离开。或许这就是鬼吧,只能永远地徘徊在列车上。”
邹建国微微低头:“这么多年,我也试图把误入进来的活人救出去,但始终没有成功过。我始终都是一只很弱小的鬼,更没有办法离开。”
他叹了口气:“现在,好在碰到了你们,也许你们能够终结这一切……能把列车的真相带出去。”
“尤其是你。”
他转过头,看着杨知澄。
杨知澄猝不及防地一愣。
“为什么?”
“因为这位。”邹建国伸手,指向宋观南。
“……他?”杨知澄一惊。
列车和……和宋观南怎么还扯上了关系?
邹建国僵硬地扯了扯面部肌肉。
“我见过他。”
他说:“就在这趟列车上。”
什么?!
杨知澄心中一瞬间掀起惊涛骇浪,攥着宋观南的手骤然发紧。
“他就是我说过的那个人。”邹建国说,“唯一一个……往最前方列车走过的人。”
“他很奇怪,不爱说话,腰间也挂着一枚一模一样的铃铛。我印象很深刻,他一点也不怕列车里的乘客。我那时的能力不足以和他一同前往前方车厢。所以,最后,我也不清楚他有没有离开。”
他又看了眼宋观南:“但现在看来,应该是走了吧。不然,为什么又会和你一起回到车里?”
等等。
如果邹建国见过活着的宋观南,那他一定清楚,宋观南不是杨知澄为他掩饰时所述的‘自闭症’。
但他自始至终都未曾戳穿,直到现在,都没有将宋观南的古怪放在明面上说出来。
或许是明白车厢里还有一个活人杨青红,邹建国选择了隐瞒,只是叙述时的方式略微有些古怪而已。
杨知澄心念电转。
宋观南,你究竟还做了什么事?
你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他很了解宋观南的性格。这家伙不想说的时候,谁都没办法把他的嘴给撬开。
从前杨知澄还可以软磨硬泡地让宋观南开口,现在,面对一只从内到外都冷冰冰的鬼,他又能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为我们带来解脱。”邹建国眯起眼,望向车窗外扭曲的白雾。
“对于我……对于我而言,也不重要了。至少现在我来到了这里,我作为‘邹建国’来到了这里……我就会尽邹建国的一切努力,让这趟列车上所有的冤魂得到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