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杨知澄试探着问,“那些解铃人……”
“解铃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解铃人’这三个字好像触发了什么开关,女人的语气一瞬间变得怨毒,嘶哑可怖,“他们解铃人都该死……活该背负着厄运,活该早夭早亡!”
“若有一天能离开,我要杀尽全天下的解铃人……一个都活不了!”
宋观南眼神忽然一凝,森寒的气息再次扩散开来。
女人安静了一会。
“罢了。”再次出声,她忽然变得疲惫,“拿去吧。”
话音落下,那一扇扇雕花木窗中的人骤然扭过头来。门窗间,阴沉的宅院下,无数双纸片一样漆黑的眼睛聚焦在两人的方向。
就算在宋观南的身边,那股水腥味仍然丝丝缕缕地渗透了进来。
杨知澄抓紧了宋观南的手,呼吸加快。
屏风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过了会,一个瘦削的男人捧着一只布包,蹒跚走出。他的面色亦是同样的惨白,姿态僵硬,轻轻将布包放在门槛前。
“拿去吧。”女人说。
而后,两旁的人便将头拧了回去,杨知澄浑身紧绷的姿态松了松。
……这女人真的很可怕。
他想。
她究竟是什么来头,又为什么会和他认识呢?
宋观南没有动静,杨知澄便大着胆子上前,捡起那灰色的布包。
布包入手没有特别的感觉,杨知澄也不会手欠到在这时拆开看。
“走吧。”女人说,“那只和你们一起进来的家伙还在外面院里,被杜家那群人的残魂困着……那边的事我也没心力管,它们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在水井里躲着,我也拿它们没办法。要救,你便自己带着宋观南去救吧。”
“那些老东西,先前就为了保护某个后代受创严重。现在基本不足为惧……有宋观南在,绰绰有余。”
“那个后代,您记得是谁吗?”杨知澄想起杜程,心中一动,追问道。
“不知道。”女人说,“那会我在修养,只记得那些老东西拼尽全力,有几个魂都散了,都没能留下那家伙。”
她冷笑:“咎由自取,应该的。”
“谢谢。”杨知澄将布包揣进怀里,道了声谢。
女人沉默了一下。就当杨知澄以为他无法再从她身上获知更多的东西时,她忽然叹了口气。
“我,还有很多个‘我’……或许该叫‘她们’,都来自同一个‘她’。”她说。
“‘她’现在已经离开444了……我算走运,离开了‘她’的控制。但我能感觉到……”
她的声音里,竟然多了些恐惧:“‘她’已经变成了我们都想象不到的东西。”
‘她’?
‘她’是谁?
杨知澄隐隐发现了一个巨大的谜团,而有关于他的线索互相之间有着剪不断的关联,却始终无法连理成一条有始有终的线。
杜程的死和桐山街444号有关。
他曾经生活在桐山街上。
他和宋观南曾经认识。
他们是否曾去过444号?那个‘她’,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再过不了多久,她就真的会醒了。我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这里……总之……”
女人语气变得冰冷。
“屠夫,你离开这里后,就不要再来了!”
第93章 桐山街(15)
女人冰冷的告诫,让杨知澄瞬间不安了起来。
他还想再追问,面前的红木雕花门便砰地一声合上。那些背对着他们的人纹丝不动,院子重新陷入一片死寂,活脱脱一副送客的的模样。
浓郁的水腥味微微散开。
……好吧。
杨知澄只得放弃。
他揣好布包,拉着宋观南向内院走去。
女人没有说杜虞去哪了。但杜虞当时是在看水井时消失,那他一定是触发了什么,才会突然不见。
水井仍然安静地立在内院。杨知澄凑上前去,在漆黑的井水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他的面庞模糊,在深不见底的水中慢慢涌动。
而后,在他的注视下,那张线条柔和的面庞像方才一样,缓缓变得僵硬诡异。
他的脸上,轮廓线尖锐,肩膀一点点地变得瘦削起来。
杨知澄紧紧抓着宋观南的手。当水井里,他的眼睛变得深黑平直时,一股夹杂着腐臭的水腥气骤然扑面而来!
他向后趔趄一步,手忙脚乱地抱紧了宋观南。但下一秒,眼前一花,他们身边的环境却骤然变了。
水腥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香味。
那香味好像檀香,又有着细微的差别,并没有什么安神的功效,反倒让人闻起来,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而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好像是一间库房。
库房地上堆着厚厚的杂草,杂草旁还囤积着一捆捆木柴。而窗外的天空变得阴沉晦暗,像是黄昏时分,夕阳只染红了一线天际。
杨知澄还抱着宋观南。他松开手,四下打量着。
杂草堆旁摆着几只破败的桌椅,此时已经被踢得乱七八糟。
杨知澄眯了眯眼。
也许是杜虞干的。
“生哥,刚刚那小子跑得真快啊。”
这时,一旁传来声音:“王管事带几个人去抓他都没抓着,还叫他跑进后院了。这下要是老爷问责起来,咱几个可怎么交代啊!”
“莫慌,也没人见他是从我们这跑出来的。”另一个声音安慰道,“要有事也是摊到往管事头上。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杂草堆后出现了两个扭曲的影子。杨知澄深吸一口气,轻轻抄起一旁掉落的凳子腿,拉着宋观南躲在杂草堆后严阵以待。
最开始那声音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
他转过弯,与杨知澄对了个正着。
杨知澄睁大了眼睛。
面前这东西已经不能被称作是‘人’了。他的脸庞尖尖,掐出的鼻子扁平,两只手又细又窄。而眼睛处,则是用笔涂黑的两只眼珠。
这分明是一个纸扎人!
纸扎人用笔画出的脸孔上清晰地表现出惊恐的表情。杨知澄愣了一秒,然后毫不犹豫地抄起凳子腿砸向纸扎人的脑袋!
凳子腿和纸扎人的头接触时,并没有发出预料中的碎纸声,反倒是一声沉闷的怪响。
纸扎人发出一声惨叫,摔倒在地。而它身后那只纸扎人大叫一声,举起手中的柴刀:“阿洋!”
来都来了,一起干掉。
杨知澄一不做二不休,抡着凳子腿也给第二只纸扎人来了一下。两只纸扎人纷纷倒地,杨知澄看见它们身边掉落的柴刀,拉着一语不发的宋观南,朝着库房外跑去。
木门没有关死,杨知澄一冲出去,便看见了熟悉的宅院。
宅院中央的水井与方才别无二致,只是灰黑色的石砖上少了些岁月的痕迹。
院子里不少纸扎人忙忙碌碌地穿梭着,用笔画的脸上呈现出焦急的表情。
靠近门口的地面上,沾了些怪异的污渍,污渍大片蔓延开来,在阴沉的天空下凝固着,呈现出一种泛着深红的黑。
但那些纸扎人却对那片污渍视而不见,好像压根没有看到似的。
纸扎人,都是纸扎人。
毫无疑问,这些纸扎人都是鬼。但方才那两个家丁,却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死了。
它们就如同活人一般,在宅子里生活着。
杨知澄摸了摸自己的手,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臂变得扁平细长——他竟然也和院子里的东西一样,变成了纸人!
可宋观南呢?
他扭头向身边望去。
宋观南好像毫无变化。
看来这宅子里的鬼,还没有影响到他的能力。
意识到这点后,杨知澄心中便安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