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缚着自己的粘稠力量犹如潮水般消退。杨知澄浑身上下被激烈的疼痛感占满,他勉力从地上爬起,模糊的视线里看见宋观南向自己飞奔而来的身影。
中间那只臃肿的男人不断蠕动,死死地阻拦着宋观南。
杨知澄涣散的意识中弥漫起一阵极大的愤怒。
烛台放在石桌上,而房子似乎是木头的。
是木头的……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地上站起,扑向老宅的墙壁!
木质墙壁在接触到他身上火焰的一瞬间就被点燃。火焰从他的身体上一路蔓延,顺着墙壁延伸延伸至房梁,又烧向了老宅的屋顶!
杨知澄彻底卸了劲,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他眼里是冲天的火焰,身上好像变得越来越轻,直至完全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
夹杂在火焰中,一声声凄厉愤怒的嚎叫盘旋而上。
浓重的焦糊味夹杂着水腥味包裹住整座宅子。木梁断裂倒塌,砰的一声砸在杨知澄身边。
“下雨了,要下雨了……”有人在哀哀地叫着。
“下雨了,我们怎么办啊……”
忽然,一阵檀香飘来。
杨知澄眨了眨眼,却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感受到一阵冰冷森寒的气息,抬起头,在冲天的火光中,正望见宋观南的下颌。
“杜虞!”杨知澄不知杜虞去了哪,“走,快走!”
“来了。”杜虞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听起来有些虚弱。
宋观南抱着杨知澄,一路离开了燃烧的宅子。院子里的水井仍然静立着,像一个冰冷的墓碑。
火焰似乎惧怕着什么似的,始终避开了水井的位置。
宋观南踩上井口,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落入水中的那一刹那,冰冷刺骨的井水陡然包裹住全身。他浑身撕裂般的刺痛在这水中变得模糊了些,但仍然一阵阵地往大脑里钻。
窒息感并未如期而至。
杨知澄口鼻间骤然一清,宋观南稳稳落地——他们又重新站在了老宅的石板上。
只是这老宅里没有灯笼,阴沉的天际直直压下,屋间一片黑暗。
杨知澄试着动了动身子,那剧烈的痛感并未随着离开而消失,反倒更加清晰了几分。
他抬起头,正对上宋观南漆黑的眼睛。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一丝丝异样。
但应该只是错觉。
杜虞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走吧。”他转过头,看向两人。
杨知澄推了推宋观南,在他松手后从他怀里跳了下来。落地的一瞬间,杨知澄只感觉自己的每一寸肌肉组织都在叫嚣着疼痛,差点脚一软,摔倒在地。
宋观南抓住了杨知澄的手。
他身上的道袍被灼烧掉了小半,衣摆已然变成了焦黑色。而腰间的铃铛仍在晃动,毫发无损。
杨知澄直起身。
他一瘸一拐地和杜虞一起离开了379号的老宅。一路上,没有人再来拦着他们。
只是在踏出大门的一瞬间,杨知澄耳边飘来女人的声音。
“你帮我烧了他们的宅子,我答应你,以后会帮你一个忙。”
那声音很轻,几乎消融在浓烈的水腥味里。杨知澄回头看了眼,但宅子的大门却轰然合上了。
“……”杜虞无言,“在赶我们走吧。”
杨知澄对此没有任何想法。他身上的疼痛没有丝毫缓解,反倒愈发地清晰了。那支蜡烛似乎并不只是烧掉了他的纸躯壳,还对他的肉体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不过……帮他一个忙?
看来疼痛换来的并不是一件坏事。
杜虞站在379号门前,打开随身携带的单肩包,在里面找寻了一番,抽出一张泛黄的信纸。
杨知澄还记得这东西:“这是你当时用来找宋观南踪迹的信纸吗?”
“是的。”杜虞点点头,“那宅子里的人估计说不出什么,但我哥一定在这里遭遇了什么事情。”
他的表情有些阴翳:“本来我并不想用这个信纸……在桐山街这样的地方,信纸很容易引来一些我们对付不了的东西。但现在……我别无选择。”
“在宅子里点燃,或许会激怒宅子里的鬼。街上会更安全些。一旦出现不对劲……我们就立刻把火苗扑灭。”
“好。”杨知澄点点头。
他也很好奇,杜程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在老宅中留下如此惨烈的现场。
杜虞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泛黄信纸。火苗慢慢地吞噬信纸,杜虞伸手扔出,信纸落在半空中,慢慢地浮现出一个年轻人模糊的身影。
那年轻人和杜虞长得很像,偏瘦的肩膀,略微苍白的面庞。他背着一个瘪瘪的登山包,穿了双马丁靴,慢慢地走进了379号。
信纸燃烧着,杜虞打了个响指,它便悬停在原地,并未像上次使用时一样飘飞出去。
灰烬一点点落下,下一刻,379号的门开启,年轻人从容地走了出来。他的背包变得鼓鼓囊囊的,像是装了许多东西。
他左右看了看,而后便毫不犹豫地朝着桐山街深处走去。模糊的灰烬中,他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灰,直至消失不见。
杜程在379号没有遭遇危险?
杨知澄皱眉。
而且,他为什么会自己往桐山街深处去?
可在杜程的身影消失后,信纸却没有停止燃烧。火光中的桐山街开始变得老旧,街景颜色逐渐变淡。杨知澄感到一点点诡异的寒意,从火光中蔓延开来。
为什么还不熄灭?
当疑团越来越大时,杜程的身影竟然第三次出现了。
这一次的他不再从容。他身上的登山包已经不见了,身上沾了血和泥土,看起来极为狼狈。
他从桐山街尽头一路狂奔至379号,拉开门躲了进去。门砰地一响——这段画面便又结束了。
紧接着,第四段画面从信纸中显现。
379号的大门再一次被推开。这一次,在里面出现的,是四肢扭曲的杜程。他的手脚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弯曲着,浑身沾满了暗红色的血液。而他的眼睛极为空洞麻木,就如同丢失了灵魂一般!
它一瘸一拐地从宅子内走出,身影在地上拉得极长。
……不。
等等。
杨知澄忽然发现,地面上那细长扭曲的东西,似乎并不只是杜程的影子。
杜程的背后,趴伏着一个若隐若现的黑影。那黑影黏在他的背脊上,像畸形的婴儿一样,与他的身体几乎融为一体。
在看到黑影的一瞬间,杨知澄心中突然泛起一种难言的恐惧。
那种恐惧并非被鬼的气息所影响,而是一种创伤应激一样的情绪。
他见过这东西。
他见过这东西吗?
那一瞬间,杨知澄的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而在几乎完全褪色的街景之中,杜程忽然扭过头。
它看着三人,嘴角上翘,露出了一个诡谲瘆人的微笑。
第98章 桐山街(20)
杜虞猛地割破手指,暗红色的血液落在信纸的火苗上。
可那火苗并未立刻熄灭,反倒越来越亮。火焰中杜程那张带着瘆人笑容的脸也越来越清晰,几乎想要穿过模糊的画面,爬到他们的身边!
杜虞手中血液一滴滴落下,那张脸逐渐陷入僵持之中。他又在手指上割了一刀,伤口更深,那汩汩涌出的血才终于将信纸上的火苗灭掉。
“那东西刚才差一点就出来了。”杜虞按着手中的伤口,面色变得惨白,“信纸不能多用……那只鬼跑出来,后果会很可怕。”
杨知澄看了看地上仅剩的一摊灰烬。
“你哥哥为什么会来379号两次?”他问,“而且……他会一时兴起,突然往桐山街深处走吗?”
“不会。”杜虞立刻否定了这一猜测。
“我哥哥是一个很谨慎的人。桐山街这种地方,谁都知道很危险——尤其是400号后。他不可能突然过去,一定是碰到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