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发剧烈的疼痛让他的神经末梢都变得麻木迟钝。在恐惧和痛苦的交织间,杨知澄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仿佛他的眼球就真的从眼眶中掉了出来!
他战栗地抬起手,想要伸进自己的眼睛里,触碰到自己空荡荡的眼眶。他的手指触碰到柔软的肌肤——是他的眼皮吗?
温热的,颤动的,湿润的。
是他的眼皮,但他的眼睛呢?
他的眼睛在哪里?
惊惧与慌乱中,杨知澄指尖用力。
但他的潜意识却似乎在不停地尖叫。
不要动!不要动!
那尖叫声极为细微,像是蚊子的嗡嗡声。但杨知澄仍然出现了一瞬间的迟疑,按在眼睛上的手指微微一顿。
就在这时,宋观南冰冷的手心覆盖在他的脸上。
檀香味猛然唤醒了杨知澄的意识。杨知澄浑身一颤,双手一抖,眼睛上传来丝丝酸痛。
他的手……
他的手并不是按在眼皮上,而是直接地碰到了自己的眼球!
杨知澄触电般收回手,手指上传来有些黏腻的触感——
再晚一点,他的手指就会插入眼眶了。
宋观南收回手,重重地抚着杨知澄的后颈。
杨知澄心有余悸。他剧烈地喘息着,攥着宋观南的手,压下恐惧,仰头再次望向上方儿童乐园的屋顶。
此时,他所看见的不再是那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高耸的屋顶下,正悬吊着一具瘦小的尸体。
那具尸体的下半身犹如水袋般肿胀,皮肤泛着一种诡异的光泽。它的头颅向下垂落,挂在细细的脖子上。一根粗糙的攀岩安全绳,就这么掐在它的脖子中央。
杨知澄心中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他仰着头,正与它那一双空洞的、只剩下惨白骨骼眼眶对上。
但最令人悚然的,并不是那具尸体。
直到此时,杨知澄才明白,为什么他们方才看到的儿童乐园比想象中更加黑暗。
他们右手边便是那面巨大的玻璃墙。花花绿绿的报纸将整面墙贴满,又因为许久未曾修补,四处露出卷翘的边缘和缝隙。
而那些缝隙中,填充着一只又一只眼球。
无数只黑白分明的眼球正在咕噜噜地旋转着。然后,密密麻麻的瞳仁一个又一个地动了动,尽皆凝视向两人的方向!
“是它。”杨知澄张了张嘴。
“嗯。”宋观南应声。
“怎么办?”杨知澄问。
“抓住它。”宋观南冷漠地看着那悬吊着的尸体。
“它走投无路的时候,会把右脚拿出来的。”
似乎听到了宋观南强硬的发言,那只悬吊在空中的小孩尸体突然诡异地晃动了一下。
它的下颌骨无力地耷拉下来,露出空洞的嘴巴。满墙的眼球疯狂地震颤,连带着细密的恶意,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杨知澄身体僵硬,宋观南伸手将他拦至身后。在擦身而过时,杨知澄看到他变得漆黑麻木的双眼,和眼白处浮现的灰色花纹。
那股陌生的气息从宋观南身上骤然扩散。杨知澄心脏发颤,不由自主地对面前的人产生了些许恐惧。
但与往常的每一次一样,他并没有躲开。
满墙眼球的震颤愈发剧烈,黑与白晃动成一片模糊不清的残影。
宋观南的瞳孔愈发漆黑,而那只尸体仍然静立。只有玻璃墙上颤动扭曲,似乎要挤压而出的眼珠昭示着他们无声的对峙。
空气中弥漫起浓郁的水汽,杨知澄嗅着,感到一阵阵轻微的窒息。但宋观南身上的檀香味已然将这可怕的一切大都隔离在外。杨知澄便望着那具尸体——直到它开始晃动起来。
那肿胀的下半身悬挂在脖子下,左右摇晃着。杨知澄眼睁睁地看着它晃动的弧度越来越大,而后,他的心头陡然涌起一阵极为强烈的恶心感!
那感觉与他先前在酒店床板底下看到尸体时别无二致,就这么穿过清淡的檀香味,直直冲入杨知澄的大脑。
他艰难地按着喉咙,勉强压下翻涌的呕吐欲望,望向恶心感传来的方向。
只见那具悬吊在空中的小孩尸体颈间的安全绳,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双灰白的手。它死死卡在小孩尸体颈间,散发着诡异不详的气息。
就是它了!
杨知澄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这时,杨知澄身侧突然掠起一阵冰冷的风。半空中小孩的尸体剧烈地晃动,那肿胀的躯体在脆弱的脖颈下发出声清脆的‘咔’声,而后便毫无意外地坠落,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那只手亦是随着躯体掉落在地。满墙的眼睛陡然一闭,儿童乐园便重新隐没在模糊不清的黑暗之中。
“手电筒。”宋观南说。
杨知澄便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手电筒递给他。宋观南啪地一声打开光,惨白光晕正对上掉落在旋转木马和飞机摇摇车之间的手臂。
两人迅速上前,宋观南捡起手臂装进包里。当他直起身时,杨知澄看到他的表情有些隐忍,眉头皱起,嘴唇紧抿。
“宋观南。”杨知澄叫了他一声,侧过头含住他的嘴唇。
宋观南身体一顿,而后顺势按住杨知澄的后颈,半是强硬地加深了这个吻。
过了会,杨知澄的脑袋逐渐开始发晕。当从宋观南那里传来的寒意让他的手脚都开始有些麻木时,宋观南才缓缓地松开手。
“谢谢。”宋观南说。
“你再说一遍?”杨知澄深吸一口气。
“对不起。”宋观南立刻道歉。
杨知澄揉了揉太阳穴,刚想说什么,不远处却突然传来吱嘎一声响。
那响动似乎来自生锈铁门打开的声音。杨知澄心中警铃大作,抓着宋观南的手,电筒的灯光环绕一圈,对上一旁废弃的厕所。
两人眼神一对,杨知澄便拉着宋观南飞快地躲进了厕所之中。
这厕所里积了层很厚的灰,同样的,窗户也被报纸糊满。宋观南关掉手电筒。两人没躲进隔间里,而是站在过道上,谨慎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厕所外响起了脚步声。
脚步声缓慢拖沓,好像有人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杨知澄看见巨大的手电筒光线从厕所门外一晃而过,心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
但紧接着,一位穿着门卫制服、看起来略有些年纪的老头,拎着只工业手电筒,从门口路过。
他似乎在巡视,但巡视得颇有些敷衍。手电筒只是象征性地向四处晃了两下,压根没有向深处探寻。灯光掠过玻璃墙,照出墙上卷边的报纸,和报纸间黑漆漆的缝隙——什么也没发生,他也什么都不想看。
没过多久,脚步便向他们来时的方向挪去。一个刺耳的关门声响起后,儿童乐园便迅速重归寂静。
杨知澄皱起眉,与宋观南对视一眼。
他记得,他们进门时门口的锁生了很严重的锈,轻轻一碰就会扑簌簌地掉落。如此严重的锈迹,没个一两年,大概积累不出的。
为什么偏偏在他们来时,有保安前来巡视?
是消极怠工的保安正巧挑中了他们来的时候,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杨知澄有些不安,他思来想去,也只能得出一个答案。
“有人在跟踪我们?”他思索着。
第140章 冰湖酒店(6)
宋观南扭过头,看着杨知澄。
“应该不会这么巧。”杨知澄摸了摸下巴,“你说对吧?”
“嗯。”宋观南点头,赞同杨知澄的看法。
“那人看我们进了儿童乐园。”杨知澄语速加快,“他自己并没有进来。或许是不敢进来,又或许是不敢让我们察觉到自己的踪迹……所以,他应该给保卫处打电话举报,才有人进来。”
“不论我们被保卫处赶走,还是被打扰到……都可以打乱我们的安排。”杨知澄思忖着,“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猜,这人应该是解铃人。”
“他不敢与我们正面遇见,应该认识我们。”宋观南说。